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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书名:《借月》 作者:一只黑兔子 本章字数:26335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第七章

那药人肆意乱窜的赵氏义庄里,此刻又匆匆赶来一人。此人着一身墨绿衣袍,头戴一顶黑色高耸的长筒帽,脸色青白,嘴唇深紫,正是鬼谷十大恶鬼之一的无常鬼。

无常鬼进入义庄,便听到阵阵琵琶声,那乐声内力强劲,院内药人仿佛被定身,一动不动。

无常鬼来到正殿,见香案上坐着一位年轻俊美少年郎。其头发精心编成细辫,拢至头顶束成马尾,由一顶银冠束住,显得精神利落。此人面色细腻如玉,眉眼极美却透着阴狠,身着黑袍黑靴,肩披软甲,皮腰封扎出挺拔线条,怀中抱着铜制琵琶,指端内力充盈,正交错弹奏。

这人便是北天窗南毒蝎两大暗杀组织头子之一,毒蝎首领蝎王蝎揭留波。

无常鬼走到蝎王面前,讨好地恭维道:“嗯,真是妙啊,我原以为只有秦松的魔音独步天下,没想到真正的高手在此。长舌鬼何其有幸,能蒙您传授用魔音控制药人这一神技,真让我无常嫉妒。”

蝎王停下手中乐:“哦?正好,他已经死啦。”他说话极为怪异,让人一听便能认出是他。明明身为男子,却偏要细着嗓子,喉间似堵着半口气般滞涩,无论说什么内容,语气皆毫无起伏,却偏爱将每句话的倒数第二个字上扬,最后一个字再落下,让人听了总忍不住打冷颤。

无常鬼惊讶道:“死啦?真死了?”蝎王轻轻点头。

无常鬼不信,问道:“不是,谁干的?缠魂丝匣呢?”

蝎王轻蔑地抬抬嘴角,说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琉璃甲呢?”

无常鬼辩解道:“不是,琉璃甲我已得手,只是要去三白山庄处理敖徕子的尸体,唯恐有误,才让长舌鬼带着琉璃甲来此。这里有药人、迷香和缠魂丝阵,应是万无一失的。蝎王,您不是该一早来交接琉璃甲吗?您不是……”

“无常鬼,你是怪本王来迟了吗?”蝎王不容他怀疑。

蝎王说话细声软语,却让无常鬼惧怕,他赶忙垂首说:“岂敢啊。”

蝎王冷笑一声,说道:“罢了。我也没料到有人能冲破重重障碍闯进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说罢,信手拨弦,乐曲再次响起。

温客行打了两只兔子回来,见周子舒已拆开缠魂丝匣,正在把玩匣底一块琉璃样的东西。

温客行认出此物,放下兔子说道:“琉璃甲?它怎会藏在缠魂丝匣中?”

周子舒说:“鬼知道,你拿去便是。”

周子舒最初猜想温客行跟着张成岭是为琉璃甲,这物件关乎称霸天下,有人争夺也可理解。如今有现成一块,不如成全温客行。

温客行接过琉璃甲,摆弄着并看着周子舒说道:“哎,这家伙可是关系到开启天下武库的秘密,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争它,争得头破血流的,你就把它跟我换了……两只兔子?”

周子舒泰然自若地说:“呵,兔子好歹能填五脏庙,比这玩意儿强多了。”

“阿絮啊,你真的对它毫无兴趣?”温客行不信。

周子舒起身整理衣服,说道:“废话,彩云散,琉璃碎,这听着就晦气,我要这不祥之物作甚?”

温客行轻笑说:“阿絮啊,我原以为你只是嘴硬心软,没想到嘴毒起来也挺坏的。”

周子舒回头看着温客行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不仅嘴毒,而且心狠手辣,你小心点。”

温客行当作玩笑,说道:“嗯,那是挺狠的。你既然知道这鬼东西不祥还塞给我,不怕我惹上祸事?”

周子舒说:“你本身就是个祸害,还怕这个?你要是不想要,扔了便是。”

周子舒猜测温客行便是鬼谷谷主。然而,他心中却存有一个难以释怀的谜团:若温客行确为鬼谷之主,缘何会残忍地对自己的追随者痛下杀手?反之,若他并非真正的领导者,又为何如此急切地欲铲除操控药人的幕后黑手?莫非是担忧那人能够识破他的真实身份,从而将其秘密公之于众?

温客行说:“那可不行,这可是我们阿絮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可舍不得扔,我还要打个绦子把它挂在身上,日日欣赏才对,不过阿絮啊,你说这块琉璃甲是赵敬身上那块呢?还是张成岭家的?”

周子舒说:“鬼谷要是得到成岭那块琉璃甲,何必千方百计掳走成岭。”

温客行看着手中琉璃甲说:“哦?白天我就觉得这傲崃子,和沈慎之间不太对劲,晚上他的尸体,便出现在了三白山庄门口,阿絮,你觉不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周子舒说:“那是鬼谷在挑拨,陆泰冲死前,将一切都交给了傲崃子,而非他的兄弟们,这本就让五湖盟颜面尽失,鬼谷故意将泰山派的血,抹在五湖盟脸上想引好事者联想。”

他拎起兔子对温客行说:“别啰嗦了,你要是闲的慌,跟我一起把兔子洗剥了吧。”

温客行逗他说:“这兔子是我打的,怎么还要我去洗?”

“爱洗不洗,不洗的人没得吃。”周子舒说完,拎着兔子走远了。

“唉,阿絮,我洗还不成嘛!”温客行追了过去。

两人来到湖边,月光洒在湖面上,泛起银色的涟漪。周子舒放下兔子,挽起衣袖开始动手清洗。温客行则慢悠悠地晃过来,手里还捏着颗刚摘的野山楂抛着玩,嘴里嘟囔着:“阿絮,你可真会使唤人。”

周子舒头也不抬地说:“少废话,赶紧干活。”

温客行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蹲下身子开始清洗兔子。可没一会儿,他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他看了一眼周子舒,然后只见他用手捧起一捧水,突然朝着周子舒的脸上撩去。周子舒被水溅了一脸,他皱着眉头,瞪着温客行说:“幼稚。”

温客行却笑得像个孩子。

周子舒没再理他,继续洗兔子。温客行以为周子舒不打算回击,正得意着呢。可就在他低头洗兔子的时候,周子舒迅速捧起一捧水,朝着温客行的脸上猛地撩去,他转身就跑。温客行赶紧站起身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追着周子舒喊道:“阿絮!”

两人在湖边追逐着,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翌日清晨,三白山庄宛如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枝头鸟鸣清脆,花丛芬芳袭人,昨日敖徕子之死带来的恐慌,仿佛被这生机勃勃的晨光悄然涤荡干净。

张成岭由侍婢伺候着早早梳洗整齐。他身着一袭淡蓝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银色腰带,愈发显得身姿挺拔。那清秀的面庞上,一双大眼睛透着些许迷茫与哀愁。他面前的酸枝案几上,摆了包子、烧麦并各色做工精致的点心,那包子圆润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烧麦皮薄馅大,精致得如同小巧的艺术品。可张成岭却毫无胃口,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些食物,眼神空洞。

门外,脚步声匆匆而来。正是赵敬和沈慎。赵敬身着一袭紫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玉佩,面容儒雅,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精明。沈慎则穿着一身褐色劲装,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满脸的焦急之色。张成岭见了二人,赶紧起身施礼。

“成岭,昨天睡的怎么样?”赵敬一见面便关心地问他。当见到满桌子食物丝毫未动,又问,“是不是不合胃口啊?成岭,这一路辛苦你了。但你大伯一直惦记你,所以,不能休息,咱们马上就得赶路。但这一次有伯伯们在,伯伯会照顾好你的。”

张成岭道,“谢伯伯关心。”

一旁的沈慎突然问,“眼睛怎么肿了,哭了?”张成岭赶紧侧身躲开沈慎的目光。何止是哭了,简直哭了半宿。昨晚,张成岭睡在三白山庄铺满锦绣的大床上,那床榻柔软舒适,锦被上绣着精美的图案。可他却没有任何睡意,镜湖山庄惨遭屠戮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刀光剑影间满是爹娘的身影,他又痛又恨。如今,千里迢迢见了所谓的依靠,宴会笙箫,竟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他的痛苦。他信任依赖的周子舒也是百般拒绝他,如今,更说什么承诺尽缘分散的话,张成岭越发感觉孤苦无依。他知道哭没用,可眼泪哪里管的了,开始还憋着,后来,干脆任由它流淌,排遣一点点痛楚。

赵敬挥手,遣下站在张成岭身边服侍的侍女。对张成岭道,“成岭,昨天那两位大侠,今天早上不辞而别,我不知道是不是怠慢他们了。也没来得及和他们详聊,他们是不是你爹的朋友啊?”

听到赵敬提起周温两位叔叔,张成岭眼里有了些活色,可听到他们已经离开,张成岭眼神瞬间又暗了下来。

张成岭老实回答赵敬,“小侄不知。”

沈慎是个急脾气,听他这样说瞬间就爆发,大声呵斥道,“不知你就跟人走?昨天看你一路奔波又觉得人多眼杂,今天他们两个走了正好。快跟我们说说,镜湖山庄出事那一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侄不记得了。”张成岭虽然单纯,但此刻还未彻底信任这些人,当然不肯讲实话。

沈慎笃定他说谎,“荒唐!我们是你爹拜把子兄弟,你还有什么不敢跟我们说的?”

张成岭侧着身,不敢看赵敬和沈慎的眼睛。他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小声说,“小侄当日受惊过度,后,后来发烧数日,醒来便在周温两位叔叔身边,之后,发生的事情,小侄都不记得了。”

赵敬见张成岭不想说,知道逼他没用,便拦着沈慎,“哎呀,五弟,行了……”

张成岭一问三不知却气坏了沈慎,“那你爹娘怎样惨死的?镜湖山庄三百多条人命你都不记得了?”

眼看沈慎又发脾气,赵敬赶紧劝,“五弟!”

“什么都不记得,那是不是说这血海深仇我们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沈慎哪里停的下来,越说越气,一把掀翻了旁边一个侧案。那侧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并一些精致的摆件,此刻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黑色的墨汁洒在地上,如同一片乌云;白色的宣纸飘落,仿佛雪花飞舞。

见他发脾气,张成岭吓得更不敢说话。

“你别这么跟孩子说话啊。”赵敬语气更加恳切拦沈慎,又揽着张成岭肩膀安慰,“成岭,没事,你五叔就是着急。这个仇咱们一定得报。我和你五叔跟你爹是拜把子兄弟,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爹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沈慎见赵敬不帮着他逼问张成岭,着急道,“二哥,眼下事态紧急,琉璃甲五去其三,你和我陆三哥的琉璃甲必然是让鬼谷给拿走了,不把事情搞清楚了咱们怎么能安心?这个孩子摆明了……”他笃定张成岭是在隐瞒琉璃甲的下落。

赵敬心里也骂沈慎,情商如此低,如今张成岭不肯说实话,那摆明还未信任咱们,你逼他能有用吗?于是,他对沈慎加重了语气道,“哎呀,他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呀!等到了岳阳一定由大哥定夺。”

沈慎见拗不过赵敬,一甩袖子气冲冲走了。

赵敬又耐心安慰张成岭,“成岭,一切有赵伯伯在,啊?”

张成岭不安地望着赵敬,见他一直软语安慰,心里少许宽解些。

赵敬和沈慎自张成岭处出来便赶往前殿。前殿巍峨壮观,朱红色的柱子高耸入云,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华山派掌门于丘峰和断剑山庄庄主穆思远正在等候。见二人身影,对方忙见礼,“赵大哥,沈大侠!”

赵敬并沈慎也恭敬回礼,道,“我们来晚了,抱歉,抱歉!”

那于丘峰说,“我听说这即日起便要启程去岳阳?”

赵敬道,“对,离英雄大会还有些日子,不过,我想早点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另外我大哥也一直惦记着成岭,不知道二位后面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就跟我们一道吧。沿途也有个照应。”

于丘峰略有思索,倒是那穆思远十分乐意,忙道,“好说,好说。”

“于兄,天杰呢?”赵敬问。于丘峰很宝贝他儿子,平时到哪里都爱带着。

于丘峰一甩袖子道,“嗐,我那爱徒贺睿才多日不见踪迹,天杰寻他下落去了。”

赵敬提醒说,“不过,最近也是多事之秋,还是要约束一下门人弟子尽量少出去。”

沈慎听他如此说火气又来了,他一挥手,走远了几步,冲着面前三个人高声道,“二哥,你莫要一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那群恶鬼不过惯会躲在暗处,用下流手段算计人,谁敢出来作祟我便超度他们。”

赵敬也不急,耐心劝他,“五弟,不能掉以轻心哪。你想想,天下太平这么久,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人心惶惶了。所以我还是希望咱们大哥能够带领天下英雄一举剿了鬼谷,还咱们清静。”

“是啊。是啊……”另两人点头称是。安排一同随赵敬去岳阳。

再说周子舒和温客行,两人在湖边将就一夜。那湖边绿草如茵,湖水波光粼粼。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天亮后决定再探义庄,毕竟,赵氏义庄又是缠魂丝又是药人,过于诡异。

到得义庄所见与昨夜截然不同,院内干干净净,棺材、药人、燃香统统没了踪迹。

温客行道,“见鬼了,难不成昨夜种种都是南柯一梦?”

周子舒道,“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对方已将昨夜的痕迹彻底抹去,这不是散兵游勇能做到的。”

义庄线索已断,周子舒便匆匆赶往昨夜发现尸体的地方再去探查。

温客行边走边打听,“唉,阿絮啊,昨晚那古怪迷香是什么来头?”周子舒没有搭理他,走的极快。温客行赶紧改口,“你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又不会逼你,你别跑啊……阿絮,你走慢一点,你等等我。”

来到一棵高大的槐树下,周子舒站定,问温客行,“是这儿,对吧?”

温客行合上折扇,向那树上指了指,肯定道,“对,昨晚那串腊肉就挂在这里。”可此刻,这棵树上干干净净,连树下血迹都被清理干净,早已无迹可寻。周子舒只得在周边探查,果然,青竹之上纵横交错还留着剑锋砍出的斑斑痕迹。那青竹挺拔翠绿,剑痕深深浅浅,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紧接着,温客行又缠着周子舒问,“你至少告诉我那香的名字吧?”

周子舒一边查看那些打斗痕迹,一边回他,“那香叫作醉生梦死。”

“那你为何会有解药?”这人问题总是那么多。

周子舒心里也诸多疑问,“为什么醉生梦死会出现在湖州?难道天窗竟和鬼谷扯上了关系?”

见周子舒又沉默,等着答案的温客行追问道,“阿絮,你怎么不理我啊。你既然知道解法,那肯定知道来历。给我弄两箱成不成?”

“不成。”周子舒这次回的极快。

温客行挡在周子舒面前说,“别拒绝的这么果断嘛。我重金求购,以身相许。”

周子舒突然极其认真地盯住温客行的眼睛。他平素极少这般凝视温客行,倒让温客行颇不自在。只见周子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人在迷香的环境中会看到内心最渴望的事物,温兄,你当时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你看到了什么?”

昨晚,温客行叫他周子舒,他想确认,温客行如何认得他?他到底是谁?

温客行被这一问弄得一怔,随即轻笑出声:“阿絮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体面人,这等私人心事你如此直接地问我,也太唐突了吧。”

周子舒察觉到他这般反应,便明了他不愿吐露真相,疑惑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此人浑身都是谜团,又对四季山庄知之甚深,究竟与我师门有何渊源?”他沉思良久,回忆起那些曾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除了晋王天窗的那些人之外,只有一些与四季山庄有旧的故人。然而,那些人中,却没有一个姓温的。他心中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个怀疑的对象,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年龄也相符合,只是那个人姓甄,并不姓温,也不知是否……

他盯着温客行看了一会儿,扭头便快步疾走。

温客行连忙追过来,“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吧。”温客行用折扇遮住两人,神秘兮兮地耳语道:“我在幻境里面见到的是,和我的心上人洞房花烛,共赴巫山,陶然忘忧,不亦乐乎。”

周子舒微微睁大了眼睛,又被温客行戏耍!周子舒自己都恼自己,怎么就没记性,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容易说实话!没什么力道的一拳打在他肩上,将他推开,周子舒转身便走,至于那微红的耳根,绝对是气的!

温客行再次挡在他面前,诚恳说,“唉,阿絮,我不跟你胡扯了。我跟你东拉西扯是因为不想说谎骗你。”

算了,谁都有不愿示人的秘密,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既然,温客行不肯说,周子舒也理解。他站定,对温客行道,“醉生梦死是一种以忘忧草为主料的奇药,人只要服下少许便会使人昏睡六七天,且美梦沉酣。义庄中燃料的成分与其大致相同,但比我改良过的版本酷烈许多,所以会使人陷入幻境。”

温客行惊奇道,“这东西是你做的?”

周子舒道,“醉生梦死源于古方,我只是将其改成燃香,延缓其药性用于助眠。自古,中原并没有忘忧草,不知对方从何处得来。”

温客行怔怔地凝视着周子舒的脸庞,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醉生梦死,好名字啊。世道艰险,人心鬼蜮,目之所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直醒着呢?便是长梦不醒又有何不可呢?”

见他平白无故又胡言乱语,周子舒道,“那你慢慢做梦吧。”自顾走了。

“唉,阿絮……”温客行赶紧清醒,几步就追了上去。

两人来到三白山庄,本想去看看张成岭,刚到门口,便见那门前停了一辆带轿子的马车。那马车华丽非凡,车身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金色的装饰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只听那随侍对门人道,“快请你家主人出来迎接,车上是从西北来的大人物,要是怠慢了他,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门人说,“哎呀,这可真不巧,我家主人出远门了。”

此刻,从那马车上下来一人,捕快装扮,英姿挺拔,周子舒认得,正是天窗韩英。

那门人对韩英施礼,道,“大人,真对不住,我家主人和沈大侠等人已经动身前往岳阳,五湖盟将于七月半在君山召开英雄大会,一起商议讨伐鬼谷大计。”

韩英拧眉问,“张家遗孤可是也跟着去了?”

门人道,“回大人,张家小公子也一同去了……”

周子舒想,“韩英居然也来到江南,看来,天窗真的卷入了琉璃甲一事。”

温客行听了那门人的话自己笑起来,晃着他的折扇说,“英雄大会?听起来倒像是好一场热闹啊。”

周子舒可没兴趣看什么热闹,他怕韩英看见他,赶紧走开。

见他走的急,温客行追过去,一把揽住他肩膀问,“唉,阿絮,你躲什么。怎么,你怕见捕快?还是说你是在逃钦犯?”

周子舒挣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对,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温大善人离我远点吧。”

温客行似乎不嫌弃什么无恶不作,反而凑近问他,“那你,采花不采?”

周子舒直接甩袖子走人。

温客行又拽住他,“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怎么样,英雄大会好热闹的,去不去?”

周子舒依旧正色道,“你是想陪我去杀人呢还是陪我去放火?”

温客行知道他还在生气,也不接他的话,自顾说,“当然是一起去看热闹喽。天底下还有什么是比热闹更好看的。更何况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热闹,那便是再远也要去看的。”见周子舒没有同意的样子,温客行又一脸苦色的说,“英雄大会,群狗乱吠。五湖盟这帮人恨不得把张成岭拴在裤腰带上,人海孤雏,无枝可倚,身边都是比狐狸还精的老猎犬,可怜哪,啧,可怜!”

周子舒看着他,想,这人可真会点他的软肋,拿张成岭来说事,他果真是放心不下那孩子。便没好气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温客行知道,他这样说就是同意去岳阳了。他憋着笑,对着周子舒走远的背影道,“那我先去找我家阿湘交代一些事情,我随后便到啊,阿絮。”

三对卫士骑马开道,六辆豪华马车一字相连,于官道上浩荡前行。那官道宽敞平坦,两旁绿树成荫。这般阵仗便是赵敬沈慎一行。

到得午时,众人寻一块阴凉开阔地休息。那地方绿草如茵,旁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有侍女摆了桌椅,布置好各色点心并鲜果,凉菜热菜一样不少,更有专人烹茶打扇好不惬意。

穆思远抱拳道,“赵大哥真会享受啊,小弟这一路走来跟着赵大哥着实折福不少啊。”

沈慎笑他没见过世面,道,“我二哥啊,是堂堂浙西观察使的姑爷,是何等身娇肉贵,和我们这些江湖莽夫一起赶路怕我们笑话他,这都低调很多了。”

赵敬品着点心笑道,“你就知道取笑我。我这还不是为了成岭吗?”

而此刻,张成岭拘谨地坐在一群谈笑生风的人中间。他微微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十分局促。也不肯吃喝。

周子舒已经跟着这对人马走了两天了,他们日高起赶路,天刚黑住宿,期间还要打尖休息舒展筋骨,倒不像出发时说的那般急切,像是游山玩水度假一般。

周子舒暗自着急,“他这般走走停停,何时能把成岭送到岳阳?”

温客行离开周子舒后直奔太湖城一家门面不小的珠宝店。那珠宝店装修得金碧辉煌,橱窗里摆放着各种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

“哎呦,公子爷,来看点什么。珠玉金银,钗环簪珮,小店应有尽有。”老板见进来一个华服美少年,殷勤招呼。

温客行面色冷峻,问,“琉璃能烧吗?”

老板满脸生笑,说,“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方圆百里,烧制琉璃的工艺呀没有比的上我们家的。”

温客行便取出他那块琉璃甲,展示给店家看,道,“我要定制三十个跟这一模一样的,赶着去见人,明日能取吗?”

店家皱着眉头,神色间似乎颇为为难,开口道:“嗐,公子爷,您这话就外行了。等闲的琉璃器皿定制,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呀。您这宝贝乃是行家之作,晶莹剔透,我估摸着这炉一次也就能烧……”

温客行显然没空听他废话,直接往那柜台盘子里扔了一袋子金珠。

掌柜瞅着那袋金珠滚出大半,眼尾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心里头打着算盘:这宝贝工艺是精,可这一袋子金珠够抵上小半年的营收了,便是连夜赶工请遍全城巧匠,也得把这活儿接下!他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好……公子爷,三天,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准交货!”

温客行语气冷冷,眼光犀利,道:“要么我三日之内来取货,要么三日之后,我来烧铺子。”

“行,放心,一准交货!”掌柜的拍着胸脯保证。

三日后,待取到仿制琉璃甲,他拎起一枚对着光看,甲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眼里。唇角勾起时,那笑意里带了点促狭,又藏着点说不清的怅然——这潭浑水,总要有人先搅一搅,才好捞出底下的东西。

“江湖啊……”他轻摇折扇,转身融入人流,声音被风卷着散了,“是该醒醒盹了。”

行至一处客栈来寻顾湘。自温客行跟着周子舒去了三白山庄,顾湘便带着红露、云栽姐妹先行来到了太湖。平日里,她逛街游玩、品尝美食,到了晚上,便让姐妹陪着她打牌消遣,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自在惬意。

这一晚,三人又聚在一处打牌。然而,顾湘虽说好赌,可手气着实不佳,竟是连连输钱。“湘姐姐,给钱吧。”开盅之后,顾湘的点数又是最低。

“又输啦?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裙子都要输没了!”顾湘把牌一摔,鼓着腮帮子瞪人,活脱脱一只炸毛的小猫。

只听云栽柔声说道:“湘姐姐,输了就下桌,这可太没赌品啦。红露,你说是不是?”

红露赶忙附和:“姐姐说的对。湘姐姐,可不能这样哟。”

顾湘被这两人说得脸上挂不住,只好老老实实付了赌资,还吹起牛来:“我跟你们说,我只是不会玩这个游戏。要是玩麻将啊,我能把你们连裙子带小衣全都给赢回来。只是现在三缺一呀。”

提到缺人手,云栽看似无意地问道:“湘姐姐,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呀?”

顾湘立马取笑她:“呦,这就开始惦记主人啦?”

云栽被说得脸一下子红了,急忙解释:“你可别取笑我。我只是在想,我们姐妹承蒙湘姐姐搭救,本应尽心竭力服侍您和主人来报恩,可如今天天只是玩耍,心里实在不安。”

顾湘早就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一挥手说道:“哎呀,你别说了。说了这么一大通,不就是想主人了?我跟你讲,没用!”

她本想告诉这俩傻丫头,咱们主人喜欢男人,可不喜欢姑娘。

这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到温客行说道:“怎么就没用了?”

三人惊喜地发现,温客行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已进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主人!”云栽、红露连忙站过来,恭敬施礼。

顾湘也颠颠跑过来道:“主人,三缺一,就差你啦!”

“没良心。”温客行给顾湘一记白眼,转头又问云栽:“丫头,你惦记我什么?”

果然,刚才那番话悉数被他听了去。这一问,更让云栽脸红。她与红露互相偷望一眼,羞得竟无话可答。

温客行倒先打破尴尬,对顾湘道:“看见没有,这才是忠仆。哪像你这丫头,一出谷便似脱缰野马,一心就惦记着玩。”

顾湘也不狡辩,自顾玩着发梢挨训。

温客行又看着两姐妹说:“能有这场主仆缘分也是不易啊。阿湘,回头称一百两白银给这两位姑娘,回家去吧,好生使着,应该够你俩下半辈子安生立命了。”

二人听得这话,连忙跪倒在地。云栽说:“求主人不要嫌弃我们姐妹愚钝,我们是得蒙主人和湘姐姐垂怜,方能脱离苦海。愿终身生死追随二位,来世再结草衔环……”

“生死追随?说的倒轻巧。”温客行打断这小丫头的话,对顾湘道:“阿湘,之前我是怎么吩咐你的?”

顾湘没有回他,而是跑到里屋取了一袋子坚果回来献给温客行:“主人,这是我特意给您准备的,沃隆家的名品坚果。颗颗饱满,香脆入味,还要排队买呢,您尝尝。”

“你收钱了?夸得这么露骨。”温客行邪睨她一眼。

顾湘满脸陪笑道:“哪有哪有啊,阿湘是想把最好的都献给主人。”

温客行见她殷勤,从那袋子中拈了一粒杏仁放入口中品尝。

顾湘满是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不错吧?”

温客行看她一眼,肯定道:“你这丫头还挺会挑,以后坚果就买这家的。”

“主人,这不是阿湘买的。是云栽和红露买的。她们俩特意去排队买的。我的好主人啊,她们俩都是孤儿,没有可以投靠的人。外面这么乱,怕她们有了银子都未必能自保。主人,你就让我收下她们吧。”原来,顾湘这是变着法地求温客行留人呢。

红露也赶忙说:“求主人垂怜。世事艰难,我们长到这么大,一直被当小猫小狗般轻贱转卖,唯有湘姐姐把我们当人看。求主人允许我们留下服侍。”

云栽道:“是啊,主人,我们是心甘情愿的。”

“好吧,既然你情我愿,以后这俩姑娘便是你的婢女了。”温客行见她们不愿分开,便对顾湘说:“你自己种下的因,来日你自己承受后果。我不会管你。”

顾湘信心满满地说道:“是,谢谢主人。既然阿湘收下了她们,必定能够护她们周全。”

温客行回应道:“那就要看你是否有这个能耐了。”接着,他对那姐妹吩咐道:“你们俩先退下吧。”

待屋内只剩顾湘时,温客行取出一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面前的案几上,正是烧制好的琉璃甲。他对顾湘交代说:“你过来,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完成。这第一件事务必尽快完成,第二件事我们从长计议……”

而另一边,断剑山庄少主慕云歌的遭遇,正牵扯出鬼谷更深的阴谋。 那夜月色如水,他向敖徕子求救未成,一道红绸突然勒住脖颈,晕厥前最后看见的,是艳鬼柳千巧那双淬了毒般的眼睛。

悠悠醒转,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红蔓缠绕的梁柱在烛火中投下斑驳鬼影,空气中飘着劣质熏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昏暗的光线里倒像一个被诅咒的洞房景象。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动弹,才发觉手脚都被捆得结实,动弹不得,又感觉有人压在胸前。待他查看时,看到是个披散长发的人。他一惊,问道:“是什么人?”

听得他醒来,那人悠悠抬脸,唤道:“穆郎!”

看清面貌,慕云歌只觉得灵魂出窍,四肢僵硬,惊呼:“鬼啊……”他的脸满是恐惧,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依偎在他身边的竟是被他抛弃的、已经自杀的莫燕婉。那莫燕婉模样与生前无异,只是脸色煞白,还覆着一层骇人的青色。她彻骨凉的指尖划着他的下巴,幽幽说:“没错,我已经成了鬼了。一尸两命,怀着咱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儿,一根麻绳勒死在了断剑山庄脚下。”说着,手上用力收紧了缠在慕云歌颈间的红纱,勒得他呼吸困难。莫燕婉又道:“对了,穆郎,你要不要见见咱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儿?”

慕云歌又害怕又呼吸困难,眼泪都下来了,求她道:“燕婉,都,都是我的错,我,我给你做一个月的水陆道场,你,你放了我!”他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莫燕婉却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不行,咱们是说好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如今,我已经在地下了,你就得下来陪我们。”

说罢,她起身,一挥手,一道阴风熄灭了那对摇曳的喜烛。屋内只剩清冷的月光,再看那莫燕婉,长发覆盖下一张脸五官尽消失,只剩一张惨白的模糊面皮,红衣如血,端端厉鬼。

慕云歌只看了一眼,便又吓的昏死过去。他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身体瘫软在床上。

见他昏死,这莫燕婉伸手剥去脸上面皮,竟是艳鬼柳千巧。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此时,有六个装束相同的小丫头提了灯笼进来,将柳千巧迎到另一室,重新点了火烛。灯笼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小丫头们的脸庞。

一个小丫头捧了茶与柳千巧,道:“吓死这个始乱终弃的王八蛋。柳姐姐,你可真厉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亏心事。”她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得意。

另一个巧笑一声,“傻妞,他这辈子可是没机会了。下辈子若是投个人胎再说吧。”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

又有小丫头道:“柳姐姐,你这易容术可真神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敬佩。

柳千巧道:“不值什么,你们要想学啊,我可以教你们。”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柳千巧是鬼谷十大恶鬼之一,精于易容变声,可谓出神入化。听她肯传授,一群人纷纷来了兴趣,嚷着要学。

柳千巧道:“不过,易学难精便是了。好了,明日婚礼就要开始了,大家先去忙吧,有空再教大家。”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严肃。

柳千巧所说婚礼,乃是喜丧鬼主婚的一场冥婚。

这薄情簿主喜丧鬼罗浮梦出了鬼谷,便在岳阳城内偏僻处置下一处宅院,名罗府。这日晚间,这府上有一场冥婚,新郎便是这慕云歌,新娘便是那已经做了鬼的莫燕婉。

这府堂之上挂满了红灯笼,层叠辉映,不下百盏,四周红蔓高悬。正堂中央,朱红的大喜字在一对腕状粗的喜烛照耀下,红得滴血一般。只是,在这堂上最显眼的还属一对并列的黑漆漆的棺材。棺材上挂白色挽花丧幔,前面贴着大红喜字。冥婚嘛,自然是死人间的婚礼,只是,这次冥婚,有一个还活着,不过,等婚礼结束,他也该死了。这样看,这棺材就是洞房,安排得可谓贴心。

在棺材对面,还有一个硕大的铁笼子,里面挤挤挨挨关了十几个青年,都是这几日罗浮梦手下从岳阳城内各派掳来的门人子弟。他们都被红绸绑了双手,堵了嘴,此刻放在那,据说做新郎的亲属见证婚礼。

吉时将至,观礼嘉宾一并到场。一片暮色烛火里,那几位看着都瘆人,他们一字排开,分别是无常鬼、急色鬼、食尸鬼和开心鬼。

满堂的大红装饰映得食尸鬼眼睛都红了,道:“哎呦,我去,我看见那么多红色我都饿了。这疯婆娘能不能快点办事啊。办完我好吃东西。”

无常鬼捏个兰花指,尽量优雅地说:“食尸鬼,稍安勿躁,还未到良辰吉时。”不过,他那声音阴冷无生气,怎么优雅表现都听起来阴阳怪气。

此刻,堂上来来往往一些小丫头还在摆果盘、上菜品。急色鬼见如此多女孩,眼睛都不够用了。左看右看,看中了一个整理果盘的小丫头。这小丫头长的眉清目秀,皮肤娇嫩。那急色鬼凑上前去,眼珠子贴到人家脸上,柔声道:“姐姐,姐姐,辛苦啦。”

小丫头自然不搭理他。

无常鬼道:“唉唉唉,急色鬼,那疯婆子就快来了,管住自己一点。”

食尸鬼则盯着主席上的罗浮梦的一席软塌看的专注。那塌看不出什么木头雕琢,幽幽透着一股子木香,上置娟绸软垫,亦绣着无数的喜字。

“哈哈哈,看什么呢?”开心鬼一阵怪笑,吓了食尸鬼一跳。他没好气道:“你管我看什么。”

开心鬼讥讽道:“再看这椅子也不是你的。”

食尸鬼急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啊,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宰了你?”

说着,这俩就要招呼动手一决高下。只听堂外高宣:“薄情簿主到!”

众人便息了争斗,静静候于两侧。

只见一道红绸带着内力冲进大堂之中,红绸内一道身影隐于其中。待红绸落定,一皓发朱裙、眉目绝艳、神色清冷的女子便端坐在那堂中主位之上,这,便是罗浮梦。

“哈哈哈,喜丧鬼,你这排场摆够了吧。不过,你总叫哥几个陪你玩过家家,不是个事啊。你要是戏瘾真的那么大,自个摆台,自个唱去。”这罗浮梦发誓要杀尽薄情人,自然这样的婚礼举行了不止一次。总被提溜来观礼的众鬼多有微辞。

喜丧鬼看了看开心鬼,未发一言,只是轻挥长袖,一道红绸如剑而出,打得开心鬼跪倒在地。

他跳起来要拼命,“疯婆子!”

“开心,行了。”已经坐好等戏看的无常鬼阻拦他,又对罗浮梦道:“喜丧鬼,你,跟他一般见识干嘛呀,吉时已到,快些行礼吧。”

喜丧鬼这才懒懒道:“那行吧,赶紧把我们的新郎官请上来吧。”

只听有女司仪高声道:“有请新郎~”

一阵铁链沧浪声中,黑白无常两位鬼差架了那被带了枷锁、脚链子、堵了嘴的慕云歌来到堂上,到得喜丧鬼面前,将他摁倒跪下。

众世家子弟见了慕云歌,一片躁动,可惜,人人被缚住,相救不得。

又听那女司仪高声道:“有请新娘~”

只见艳鬼柳千巧双手端着一个大红盖头蒙着的灵牌缓缓走了进来,到了那慕云歌对面,将灵牌放下,揭开了上面的红盖头,只见那上面端正写着:峨眉弟子莫燕婉之灵位。

只这个名字就让慕云歌魂飞天外。

柳千巧道:“断剑山庄少主慕云歌与峨眉弟子莫燕婉两情相悦,互许鸳盟,今由薄情簿主喜丧鬼作为冰人,诸位恶鬼作为见证,恭喜慕莫两姓联姻,永结秦晋之好。天上人间,永不分离。”

说到此,喜丧鬼看着慕云歌微微一笑,还出手为他们鼓掌已示祝福。

此时,慕云歌跪在地上呜咽不已,不断挣扎。

柳千巧高声道:“一拜天地。”

便有黑白无常鬼过来,按着慕云歌磕头。

“二拜高堂。”再磕。

“夫妻对拜,礼成!”终究,慕云歌哭倒在莫燕婉灵牌前。

柳千巧又道:“把各位少侠们请出来。”

便有蒙面的鬼侍卫将那关着世家门人的笼子打开,还一一松了绑、去了口中的布条,将他们赶到一处高台上。那高台四周有铁链子围着,像是一个擂台。

此时,众鬼站在台子前,看着这群人,像欣赏好玩的猎物一般。

“你们是什么家伙,知不知道本少侠是谁?”其中一名子弟忍不住反抗。

可话音未落,只见柳千巧一挥衣袖,便打出一柄暗器直击那人心门。那弟子瞬间倒地毙命。众人一阵惊悚。

柳千巧道:“忘了先说规矩了。我没叫你们说话之前呢不许开口。谁开口谁先死。”她看了看重新静默的众人,道:“反正今天你们当中也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我们倒无所谓。”

“这位壮士,你看起来见多识广的样子,你可知道我们家主人为何有薄情簿主这个名号的?”柳千巧看着后排一名白衣青年问。

那青年哆哆嗦嗦道:“薄情簿主喜丧鬼,杀尽天下负心人。”

仍旧是话音落,一道暗器直取心门。众人大骇,顷刻大气不敢出。

柳千巧提了提嘴角,道:“答对了。不过还是要死。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叫你们说话之前不许开口。我问你,可没叫你一定要回答呀。”

其实,这种种当中诛杀,不过是击溃这些人的心理防线罢了,好让他们害怕,彻底听命任人摆布。

柳千巧接着说:“慕云歌骗的莫姑娘以身相许却翻脸无情,害的莫姑娘吊死于断剑山庄之下。这件事情既然被我们家主人知道了,今日便要主持这个公道。凡是她办的喜事,势必要在负心人的亲友中邀请十个人来做客。”

众人这才明白,这所谓做客,自然是陪着去死。心里纷纷骂这群恶鬼阴狠,也骂慕云歌招灾引祸,后悔与他为友。

柳千巧对众人道:“今日你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至于是谁能活到最后就凭各位的本事了。那,各位少侠,期待你们的表现喽。”

话音刚落,食尸鬼下意识舔了舔嘴角,露出贪婪的笑;开心鬼则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在阴森的堂内回荡,仿佛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此时,他们才明白,这是要让他们互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人方能活命。

“别怕,大不了一死,咱们万万不能堕了岳阳派的威望!”说话的正是高崇的大徒弟邓宽。他亦着了鬼谷的道,被掳至此。他对众人道:“诸位兄弟,咱们跟他们拼了。他们这是在故意折辱我们取乐。”

众人沉默不语,各怀思量。

邓宽急了,“你们在想什么啊,他们,这是在故意离间!就算我们真的只剩一个人,这群恶鬼会遵守他们的承诺吗?”

无常鬼听闻此言不高兴了,便道:“小子唉,此言差矣。青崖山恶鬼什么坏事都做,食言而肥的事绝对不做。恰恰和你们这些说话不如放屁的大侠截然相反。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现在,还有的选吗?”

柳千巧再次鼓动,“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我没有说明白吗,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人。”

此时,有一人突然袭击了身边的同伴。这一举动就像触发了诺骨牌,一发不可收,众人纷纷向身边人痛下杀手。

邓宽着急的大吼:“住手,你们疯了吗?住手啊……”

是啊,人们已经疯了,为了那唯一活命的机会不惜杀死昔日的同门好友。他们此刻已经没有了别的意识,就是打啊打,直到打死对方,自己活下来。

“上啊,打吧,哈哈哈……”开心鬼看到他们打的热火朝天,不断鼓掌。

食尸鬼也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群名门正派在生死面前竟然是如此嘴脸。他对罗浮梦道:“喜丧鬼,我真佩服你们这些聪明人啊。就冲这个狗咬狗的精彩,老子就愿意陪你走一辈子,做你的小跟班。”

那一方小小的决斗场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挣扎在里面的每个人都在奋力厮杀,不断有人倒下,站着的越来越少。

邓宽开始是没有参与厮杀的,可无奈,他不打别人有别人来杀他,他也不得不自卫。在挥出第一拳后,他知道,这场面他已经无法控制。

邓宽的武功在这群人里是最好的,自然,他战斗到了最后。在他将一个袭击者打倒后,赶紧抱起身边的同门师弟,“师弟,师弟,你醒醒啊……”那小师弟被打的七窍流血,早没了气息。

看着跪倒在擂台上血泊中悲痛至极的邓宽,无常鬼感叹:“看来,这名门正派中也是有豪杰的。今天这个剩下来的我看就不错。”

“不,还有两个人活着。”喜丧鬼说。

话音落,只见邓宽身后有一个重伤的、已经打得面目全非的人晃悠悠站了起来,抽出一把匕首直冲邓宽刺过来。

“卑鄙!”邓宽被这一声示警惊醒,正在悲痛当中的他,根本没防备这攻击,被那人一刀刺中。他本能打出一掌,正击中那人心门,二人同时倒地。

此时的邓宽,身体摇摇欲坠,意识也逐渐模糊。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他模糊的视线里,于混乱的人群中隐约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他努力集中精神,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露出紫衫少女的模样,巧笑倩兮,正是顾湘。随后,邓宽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至此,这场冥婚才在惨绝厮杀中落幕。

赵敬一行队伍浩荡,行进颇为缓慢,一路走走停停。这日,他们沿着路途又寻到一家旅店落脚。

客栈之中,张成岭跟在沈慎和赵敬身后一同往上走。此时,周子舒正坐在角落之处,刻意避开他们的视线。张成岭偶然一瞥,觉得那个人影有些熟悉,心中暗道:那个人怎么有点像师父呢?只是身材有些相似罢了,师父可没那般俊俏模样。也不知道师父和温叔现在去了哪里。

周子舒在心中默默念道:傻小子。

晚间,待众人纷纷散去之后,只剩下赵敬和沈慎坐在桌前,一边品茶一边聊天。

沈慎缓缓说道:“堂堂镜湖派大侠张玉森是何等要强的人,怎么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孩子?若活下来的是老大老二,这也算是后继有人。可这孩子……”沈慎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赵敬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幼子难免娇养了些,毕竟他生下来这些年天下太平,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

沈慎紧紧盯着赵敬,问道:“二哥,你真信他所说什么都不记得?”

赵敬一边喝着茶,一边平静地说:“他一个孩子能骗我们什么呀。你想多了。”

“你知道吗,张家两个侄子死前曾遭…. 凌迟,四哥他是,自己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如果鬼谷顺利得到了琉璃甲,何必大费周章。一定是他们找不到琉璃甲苦苦逼供,四哥和孩子们才遭这么大的罪呀。”这件事一直是沈慎心里的痛,他本不愿提起,可此时却忍不住说了出来。沈慎的脸上满是悲愤,双手紧紧握拳。

“四弟……”赵敬听闻,握着茶杯的手簌簌发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沈慎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还相信成岭什么都不知道吗?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中了什么邪,对我们这等疏远和沉默呀!”

赵敬难过地说:“行了,别说了。我心痛!”

沈慎仍旧悲痛愤恨道:“光心痛有什么用?”

……

这番话,被站在屋外的张成岭悉数听到。他这一路上一直拘谨小心,本打算晚上到院子里透透气,放松一下心情。路过赵敬房间时,恰好听到了这番话。张成岭心痛难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父兄是如此惨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却抵不过心口那阵尖锐的疼——原来连哭都来不及的痛,是这样的。他死死咬着下唇,将那句“我能保护好琉璃甲”硬生生咽回肚里,肩膀微微颤抖,却挺得更直了些。那可是全镜湖派以死守护的秘密,他就算再“不中用”,也绝不会让它落入恶人之手。想到这里,张成岭也没了透气的心思,悄悄返回自己的房间。

此间,岳阳派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便是韩英。他寻赵敬不遇,便抄近路快马加鞭来访高崇。

彼时,岳阳城阳光明媚,微风轻拂。高崇正在庭院中踱步思索着江湖之事,忽闻下人来报天窗统领韩英到访。高崇对天窗并无好感,但也并无冲突,所以,韩英到访还是以礼相待。

“韩大人!”高崇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高大侠有礼。在下天窗统领韩英。”韩英见礼,第一次见高崇,只觉此人虽然身材中等,却是器宇轩昂,眉目生威。韩英面容严肃,眼神中透着犀利。

高崇也不绕弯,直言道:“韩大人从晋州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所谓何事啊?”

韩英道:“咱们开门见山吧。在下此次来到南方,是为了调查琉璃甲之事。高大侠贵为五湖盟盟主,若有所知,还请不吝相告。”

“琉璃甲只不过是区区江湖传闻罢了。韩大人不可偏信啊。”高崇这话明摆就是拒绝,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韩英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别搪塞我。高大侠如肯将琉璃甲所知全盘托出,天窗念你一个人情,往后和五湖盟常来常往,还有许多合作的机会,否则……”韩英眼神中闪过一丝威胁。

高崇岂是受人威胁之人,不客气道:“久闻天窗威名赫赫,有影无踪,有进无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今日一见韩统领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天窗无所不知,那韩统领为什么因为琉璃甲来找高某呢?岂不是有些浪得虚名之嫌?”

韩英并不理会高崇奚落,见琉璃甲没得谈,又道:“听闻五湖盟在四处寻找镜湖派的遗孤?”

这天窗难道要劫掳成岭?高崇脸色越发难堪,“这是我五湖盟的家事,不用别人操心。至于琉璃甲嘛,高某一无所知。韩大人如果无事请回吧。”高崇脸色阴沉,眼神中充满警惕。

听到高崇直接轰他走人,韩英也撕破面皮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崇盯着韩英,语气里的警告毫不掩饰:“韩统领如果想留下来吃酒,那也该是五湖盟请你。你是请回呢,还是留下来吃酒?”

韩英脸色一沉,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冷笑一声:“天窗的规矩,从没有‘吃酒’的说法。高盟主若是不肯通融,只怕这岳阳城的酒,您也未必能安稳喝下去了。。”

高崇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杯震得叮当响:“岳阳城的地,还轮不到天窗撒野!”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再沟通的必要。韩英转身离去,眼神中满是不甘。

高崇看着韩英的背影想:“晋王怎么会知道琉璃甲之事?成岭他们就要到了,必须赶紧迎他们入城以免生变。”高崇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立刻点了两名得力弟子,亲自去迎接赵敬一行。

赵敬的车队行进缓慢,马缓缓踱步,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一路上,他们对吃喝住处处讲究,行程极为缓慢,若不是高崇前来迎接,恐怕还得走上三四天。

此时,阳光柔和地洒在道路上,微风轻轻吹拂,带着丝丝暖意。赵敬的车队缓缓前行,车帘偶尔被风吹起,露出里面人的身影。张成岭坐在马车里,眼神中透着迷茫和疲惫,他微微皱着眉头,不知前路如何。

一阵马蹄声传来,赵敬和沈慎急忙走出轿棚相看。只见高崇轻骑而来,一脸急切,大声喊道:“大哥!”

高崇道:“成岭呢?辎重留给下人,你们立刻上马只带成岭,马上进城。”

……

到得岳阳派大殿,高崇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只是来回踱步,眼神中满是忧虑。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着重大的事情。

沈慎是个急脾气,皱着眉头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看的我心里发毛。”沈慎满脸疑惑,眼神中充满不安,双手不自觉地紧握。

高崇未及说话,此刻自屏风后跑出来一个白衣少女,“爹爹,你回来啦?”正是高崇独女高小怜。高小怜面容娇俏,眼神中满是喜悦,嘴角微微上扬,如春日绽放的花朵。

“沈叔叔,赵叔叔。”高小怜一一见过沈慎和赵敬,微微欠身行礼,举止优雅大方。

赵敬笑着说:“小怜,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呀。来,见过你成岭弟弟。”赵敬满脸笑容,眼神中带着慈爱,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又对张成岭说:“成岭,这是你高伯伯的独女,你叫小怜姐姐就行。”

“成岭弟弟。”小怜对这个突然来的弟弟有些陌生,小声叫了他。高小怜眼神中带着好奇,微微歪着头打量着张成岭,目光中闪烁着友善的光芒。

张成岭也默默打量这个年龄相仿的姐姐,只见她眉清目秀,温柔可人,言语稳重,倒让人平生几分亲切之感。张成岭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一丝羞涩,脸颊微微泛红。

高崇吩咐道:“小怜,带成岭弟弟下去休息。”高崇表情严肃,眼神中带着关切,充满了对女儿和张成岭的爱护。

“是。”高小怜转而去拉张成岭的手,说:“成岭弟弟,叔叔和爹爹他们有要事商量,我们先下去吧。”高小怜笑容温柔,眼神中满是友好,如温暖的阳光。

还是同龄人容易亲近,张成岭顺从地被高小怜拉着手出去了。张成岭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仿佛暂时摆脱了沉重的氛围。

高崇又遣散了殿内侍卫,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人。

沈慎道:“大哥,现在能说了吧?为何如此着急让我们带成岭回来?”

高崇无比忧虑地说:“恐怕从此以后这江湖再无宁日了。”高崇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担忧,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赵敬问:“为什么?”赵敬满脸疑惑,眼神中充满不安,等待着高崇的回答。

高崇道:“琉璃甲的秘密已经泄露……”

再说周子舒,一路上悄然跟随赵敬车队,暗中护卫着张成岭。此时的岳阳城,阳光暖暖地洒在古老的街道上,街边的店铺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周子舒身着一袭朴素的衣衫,低调地混在人群当中,微微眯着眼睛,神色专注地默默观察着岳阳派。他心中暗道:“眀庄暗卫,一个江湖门派防卫如此森严。高崇如此谨慎,亲自将成岭接到了这里,这孩子总算是安全了吧。从此海阔天空,愿你度过此劫逢凶化吉。”

正以为张成岭到了安全之地,偏在此时,一个侍卫自内院悄然走出,站在门前。那侍卫神色警惕,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似乎在探查什么。再细看,那人低垂右手,有规律地敲动手指。周子舒一眼便认得,那是天窗联络暗号,不禁心下一惊,眉头紧锁,心中思忖道:“什么时候天窗在岳阳派也埋了暗桩?天窗到底想干什么?”

他深知,附近肯定还有一名接收消息的人,便开始仔细地四下搜寻。果然,在门口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手指轻轻敲打在藤席盖子上,正在与那人联络。

二人交换完消息,那小贩装扮的人便挑起担子准备离开。周子舒立刻不动声色地跟上此人。

行至一处寂静的偏僻小巷子,周围弥漫着陈旧的气息,阳光也难以完全穿透这里的昏暗。周子舒快步上前,截住那人去路,用原来的天窗暗语道:“晴时打伞,雨时打扇。”

那小贩放下担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说道:“大爷,小的既不卖伞也不卖扇啊。”

周子舒心中一惊,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什么,他不是天窗的人?”

只听那小贩又道:“不过,小的这有新鲜的玩意。”说着,那人便探身去身后担子里取东西。

周子舒本待要看看他要拿什么,那人却是突然抽出一柄弯刀朝周子舒脖子砍过来。原来,这人见身份败露要杀人灭口。周子舒眼神一凛,如闪电般迅速躲过刀锋,紧接着迅速制住那人握刀的手,又将那人一个翻转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边精准地掐中了那人脖子将其控制住。

那小贩迅速用另一只手接刀,反身朝身后周子舒刺去。周子舒果断推出那人,趁其踉跄着重心不稳的瞬间,旋身展腰,抬脚便狠踹在他下巴上——这一脚使出了十成力道。那小贩不是断了脖子就是碎了下巴,被踢得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周子舒的脚还未收回来,就听温客行的声音传来,“漂亮,漂亮漂亮。”

声到人到,果然,温客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附近,此刻已然来到周子舒面前。温客行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手中轻轻拍着折扇,眼睛紧紧盯着周子舒,摇头晃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啊,端的是腰似韧柳,身若飞絮。”

说着,将那地上的人一脚翻了过来。只见那人口鼻冒黑血,没了气息。其实,这显然是那人见逃脱不了咬破口中毒药中毒身亡,并非被周子舒打死,这点,温客行是分的清的,可他仍旧故意道:“啧啧啧,阿絮,你下手怎么这么毒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道是颜如桃李心如蛇蝎。阿絮,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我,做个好人呢?”

说话间瞥见那人打落在旁的一柄弯刀,温客行道:“毒蝎。”

周子舒道:“你也知道毒蝎?”

温客行巴巴了这半天,周子舒都没搭理他。此刻,听周子舒说话,温客行便开心得不得了。他展开那折扇,满脸喜色地围着周子舒转了一圈,说道:“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北有天窗,南有毒蝎,天底下最大的两个杀手组织都掺和进了琉璃甲这件事。阿絮,你那宝贝徒弟可真是个香饽饽啊。”温客行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他站得极近,周子舒瞥见这厮真的将那块琉璃甲配了绦子挂在了腰间,便看着那惹祸的物件说:“江湖已大乱,你是怕麻烦不会找上门吗?”周子舒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担忧。

温客行自然知道他指什么,他站在周子舒身边,脸靠得极其近,如同耳语般说道:“麻烦?我温大善人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八面玲珑,和气生财,哪来的麻烦。倒是不像你,心狠手辣的杀人魔,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温客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眼神中满是得意。

周子舒嫌弃地偏过头躲开他,说道:“行,温大善人,那就请你别跟着我了。别让我这个杀人狂魔玷污了你的尊目。”

说完,周子舒迈步要走。

温客行用那折扇挡住他道:“只要你不遮起你这张俊脸,就污不了我的眼。”又看了看他头上的竹笠,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又伪装起来了,你到底在躲谁啊?”温客行满脸疑惑,眼神中充满好奇。

周子舒推开他走了,说道:“太阳太大不行吗?”周子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微微扬起下巴。

温客行望望天,此时天空阴沉,哪来的太阳,赶紧追过去,说道:“阿絮,你别那么快嘛,等等我。”温客行脸上露出急走的神情,眼神中满是心喜。

周子舒嫌弃道:“离我远点,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周子舒眼神中满是嫌弃,脚步不停。

温客行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带着些撒娇意味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道:“阿絮~别这么绝情嘛。”随后提起那块琉璃甲晃着说:“你放心吧,虽然天下熙熙攘攘皆为此物奔忙,但若真有人拿着它在他们眼前晃荡,这些蠢人未必认得。岂不闻藏匿一吊钱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它藏进钱箱。”温客行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光。

周子舒站定看了看他,没说话又自顾走开了,那人便又追赶,说道:“阿絮,你怎么又走了?”温客行满脸无奈,眉头微皱。

到得一处热闹的集市,首饰摊前围了不少人。温客行问:“这个怎么卖啊……”

摊主是位中年妇人,忙招呼说:“十两。”

周子舒在人群中瞥见一个书生模样的身影,瞬间认出那是神偷九爪银狐方不知。可眨眼间,那人便如鬼魅般隐入人流没了踪迹。他眉头微蹙——这方不知专偷达官显贵与江湖豪强,素来行踪诡秘,此刻出现在岳阳,怕不是冲着这英雄大会或是琉璃甲来的。

“阿絮,阿絮,这些怎么样?”温客行拉着他袖子问。

周子舒四处寻找那方不知,看都没看那些金玉,道:“不怎么样。”周子舒眼神中满是焦急,眉头紧锁。

温客行却高声说:“你选一个吧。你不是不喜欢我带着这劳什子吗?你帮我选一个,我便换了它。”不光说,还站到街中间提着那琉璃甲晃荡,生怕别人看不见。

周子舒眉头一皱,心中暗骂这疯子——他这是故意招摇引蛇出洞?可这般大张旗鼓,就不怕真引来杀身之祸?还是说,他早就在附近布好了后手,等着看谁会先忍不住跳出来?周子舒懒得陪他疯,干脆转身就走。

温客行小声问那摊主:“事情都办妥了吗?”

原来,这里是鬼谷一个联络点,那女人答:“是,主人,幸不辱命,没有任何人发觉。”

温客行意得志满,自言道:“好!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且看天窗、毒蝎、五湖盟,江湖杂鱼同台竞技,你方唱罢我登场,好生期待啊。”温客行眼神中满是兴奋,嘴角微微上扬,满脸期待。

说话间,刚才消失的那方不知悄然出现在温客行身边。只见他假装看了看饰品,无甚兴趣,便从温客行身边走了过去,待他走过,温客行挂在腰间那块琉璃甲便不见了踪迹。

温客行故作不知之态,急急忙忙追赶周子舒而去。

二人前行没多远,便撞见一行人。这些人皆戴着护腕、穿着高靴,背着双刀,显然是某大门派的门人弟子。为首之人向温客行与周子舒抱拳问道:“请问这位朋友,可是去参加英雄大会的?”

周子舒回应道:“算是吧。”

那人又道:“敢问尊姓大名,师出何门何派?可有请帖?”

周子舒不愿引人注目,说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温客行却抢着说:“哎,这位小兄弟,他是我兄弟。我们是赵敬大侠邀请来的。”

那人一听,忙再次行礼:“原来是赵师叔请来的,失敬失敬。需不需要我派一位兄弟带你们去驿站休息?”

温客行拒绝道:“不必劳烦了,你们请便吧。”

“那不打扰了,告辞。”见无需安排,那行人便接着巡街去了。

温客行瞧着这般情形,对周子舒说道:“嚯,高崇这次可是下了大力气,把整个岳阳城围得跟铁桶似的。唉,阿絮,你那傻徒弟到了岳阳城可算是安全了,放心吧。”

周子舒嫌他多事,绷着脸不搭理他。温客行揽着他的肩膀往街里走,说:“行了行了,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何必呢?走走走,找点乐子去。”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虽然周子舒还未完全确定温客行的身份,但他几次三番搭救自己,周子舒也认定他至少不是敌人。所以,这次周子舒没挣开他,顺从地跟着走了。

……

岳阳城中一处繁华的酒楼里,坐着一个满脸愁容之人。这人看着一桌美味佳肴,却没心思吃,拿着一根筷子百无聊赖地敲着酒盅,一边敲一边叹气,心中暗道:“哎呀,主人就会为难我。让我找机会混入岳阳派,我怎么混啊,卖身为奴吗?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器宇不凡,哪里像伺候人的丫头?一个破岳阳派,防卫得比皇宫还严。主人要是来到岳阳,我可怎么跟他交代呀。”

这个自信又自负的小丫头正是顾湘。温客行给她布置了两个任务,一是在江湖上散播仿制琉璃甲,二是混入岳阳派。此刻,顾湘正为这事儿发愁呢,冷不丁就瞧见眼前出了乱子。

酒楼里,有个老伯带着女儿唱曲。一曲终了,老者起身询问众人想听什么曲。就在这时,一个包间里走出一位醉眼迷离的哥儿,倚着门框嚷着要再唱一曲。老者赶忙询问想听什么曲子,那哥儿贼兮兮地看着老者身后的小姑娘,说要听十八摸。老者连忙说不会唱。接着,屋里又出来一个喝多的人,去拉扯小姑娘,还说可以教她唱,学会了就把银子给他们。老者想护闺女,却哪里护得住。那群人连拉带拽地把吓哭的女孩弄进了包厢。

顾湘见状,那叫一个气啊,拍案而起,眼梢一挑间眼珠已转了两转,指尖在腰间银鞭上轻轻一叩,径直走到那群人身边,娇声说道:“唉,她不会唱我会唱啊。我要是唱了,那银子归我不?”

众人回头,瞧见一个俊美伶俐的女孩子笑盈盈地站在那儿,都觉得比哭兮兮的女孩有趣多了,纷纷起哄说要是肯唱,银子再加一倍。顾湘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银子丢给老者,让老者拉一曲。小姑娘趁机溜走,可那群人还想拉她,顾湘拦住众人,把他们推进屋里。众人围坐,顾湘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耍着辫梢,开口唱道:“紧敲鼓来慢打罗,听姑娘我给你们唱一首十八摸。”

众人起哄间“伸手先摸头发丝,”唱着的同时,她一巴掌扇在右边那小子脸上,“乌云飞过半边天。”那小子可能喝得太迷糊了,挨了一巴掌还傻兮兮的没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没察觉不对劲,还跟着傻笑。顾湘又对着左边的人唱:“伸手再摸脸前边……”接着又是一巴掌扇过去。这下,那小子才反应过来顾湘是来找事的,摔了酒杯骂道:“臭丫头,你找死。”抬手就要打顾湘,却被顾湘擒住手,又挨了一巴掌,紧接着被一脚踹倒在地。其余两人冲上来,可武功太差,只一招就被顾湘扭住,左右开弓,狠狠地赏了一顿嘴巴子,脸登时肿了起来。

众人见遇到了厉害角色,纷纷跑路。顾湘追着问:“还听不听啊?想不想我给你们唱啊?别跑啊……”其中一个人边跑边说:“臭丫头,你给我等着……”他们在二楼动手,顾湘追到楼边喊:“你们别跑啊,还想听哪啊,我给你们唱啊……”众人跑到一楼,对顾湘发狠话:“你作死也不看看地方,敢在五湖盟的地方撒野,你等着……”

打跑了这帮无赖,顾湘的气还没消呢,却发现身边有个年轻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立刻指着那男子说:“看什么看啊,怎么你也想听曲啊?”

没想到那男子一笑,道:“不,我想请你吃饭。”

顾湘想:“这小子打什么主意?哼,不怕你。”

如此,顾湘就和这素昧平生的男子坐到了一桌。

等菜过程中,二人相望,有些尴尬,都未多说话。顾湘依旧无聊地拿根筷子敲那碗边。这男子也不敢唐突,怕她误会请她也听曲。

顾湘看着眼前人,这小子看着长相周正,浓眉大眼,那眼神也少有的清澈,看着就十分单纯,胸无城府的样子倒不像坏人。

终于,小二战战兢兢上了菜,那男子赶紧说:“姑娘,这道银针鸡片,是用名茶君山银针和鸡片同炒的,快尝尝。”

顾湘这人其实也是十分单纯那种,更是对美食情有独钟。她尝了口那鸡片,连连称赞:“好吃,好吃!”

那男子见她喜欢,亦特别开心,道:“好吃吧。在下没什么别的本事,专好寻访天下美食。”

顾湘听闻道:“你这个本事顶好呀,你人看起来也不坏嘛。你叫什么名字?”

听顾湘问姓名,这男子简直受宠若惊,有点结巴道:“在下清风剑派曹蔚宁。”他顿了顿,试探问:“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啊?”

顾湘爽快道:“我的名字叫……”

正在此时,楼下叫嚷起来:“臭丫头,就是那个臭丫头打的我们。”

二人向楼下看去,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上得楼来,直奔顾湘一抱拳,道:“在下岳阳派弟子祝邀之,有礼了。不知是何人在我五湖盟地界寻事滋事,还请给个说法。”

顾湘看都没看他,道:“呸。说法?你们怎么不去向那个被你们欺负的姑娘要说法去呢?”

“欺负?”祝邀之转身问告状的那人:“六子,怎么回事?”

这六子便是刚才挑头欺负女孩那个。他狡辩:“没有的事儿。都是她胡编乱造的。”

此刻,曹蔚宁道:“唉,祝兄,我作证,是这位小六君先轻薄民女的,这位姑娘才出手相救。”

祝邀之这才注意到曹蔚宁,施礼道:“曹少侠,失礼了。”

顾湘冷笑一声:“少侠?叫得倒是挺亲切的呀。祝少侠是吧?原来你们江湖上讲义气就是这样的,见色起意,见义不勇为的是吧?”她此言一出,说得祝邀之和曹蔚宁都红了脸。顾湘可不管什么难堪,接着说:“原来你们五湖盟培养出来的人就是这副德行的呀,厉害厉害。”

祝邀之赶忙解释:“这位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五湖盟对于轻薄女子这样的恶行向来是绝不姑息的。不过,小六子他并非门内弟子,只是当地的居民,还请姑娘放心,我们对于这样的恶行一定会给一个公道,讨一个说法。”

随后,祝邀之遣散了众人,又对曹蔚宁道:“曹少侠,今日的事情能不能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我师父。”

曹蔚宁知道岳阳派门规森严,今日之事若是被高崇知道定会怪弟子查办不严,便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祝邀之十分感激,匆匆走了。

顾湘看着一群人就这样走了,问曹蔚宁:“完啦,不用打啦?”

“对呀,他们理亏。”曹蔚宁顿了顿,看着顾湘,试探着问:“姑娘,你,很喜欢打架吗?”

顾湘一抱肩,对他挑眉道:“怎么,不行吗?”

曹蔚宁忙说:“行,怎么不行,好的很……我也喜欢打架。”

顾湘却没听出那是顺着她说呢,反而兴致盎然,伸手就握住腰间银鞭:“那你陪我打一把。”

“这怎么能行呢,我从来不跟女孩子打架的。”曹蔚宁只顺口一说,没想到她当真。

顾湘急了:“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姑娘吗?别以为姑娘打不过你。”

曹蔚宁忙哄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姑娘如花美眷,令人想尊重爱护还来不及,岂敢唐突佳人。”

从来没有人对顾湘如此温柔爱惜地说过话,竟让她一时羞赧。她便不再言语,就想去吃口菜掩饰这尴尬。

曹蔚宁忙拦着:“唉唉唉,你别吃。这些菜都凉了,我让他们再重新做一份。”

顾湘听了喜笑颜开:“让你婆婆妈妈的,再点一份新的吧。”

经此一事,二人相谈甚欢。

这岳阳果真是天子脚下,繁华更胜。

周子舒和温客行一路逛来,花楼赌坊各色商铺,周子舒都没兴趣,偏偏在一处热闹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温客行笑道,“阿絮,又喝酒啊。你莫不是酒虫成了精?”

周子舒道,“这里是城中江湖人士的聚集之地,但凡有事端这里都会得到风声。”

周子舒判断没错,此地既是酒楼,更是各色消息交换联络之地。这里的掌柜至小二,常年和各路武林人士打交道,对道上的规矩、行情,自比一般人见识得多。客人有需要联络的,便暗用个切口,店家收钱办事,绝不耽搁多事。时间长了,在江湖上这里多少也混出些名声。

温客行坏笑着发问:“怎么个疯法?”

周子舒轻轻一笑,潇洒地走进了酒楼。他照例不搭理温客行,自顾自地甩了甩袖子走进去,温客行赶忙跟了进去。

二人在一楼临窗的一处位置坐下,小菜上齐之后,只见周子舒在那酒盅上稳稳放上一双筷子,又从小菜里拣出一颗蚕豆放在筷子上。

温客行不明所以,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过了片刻,那跑堂的小二果真跑了过来,恭顺地蹲在二人座前问道:“客官,您有何吩咐?”

周子舒问道:“有峰尖的春茶吗?”

小二赔笑道:“客官说笑了。近来店里来了众多英雄豪杰,什么样的茶没有啊。敢问您想要哪产的?”

周子舒又问:“有和生米一块炒的吗?”

小二回说:“这城里暂时没有,听说城外刚到了一大批,是官家的茶,小店财力有限,实在买不起。”

对话至此,周子舒心头一凛——“官家的茶”暗指天窗人马,看来韩英果然在城外布了暗哨,这岳阳城周遭早已被他们暗中监控。他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子赏给小二。

那小二得了赏钱,脸上立刻堆满殷勤的笑容,说道:“谢谢客官打赏,小的这就给您换上上好的茶来。”

待小二走远,温客行皱着眉头问道:“阿絮,你们刚才对的这暗号是什么意思?”

周子舒斜睨他一眼,说道:“温大善人,这江湖中的切口你不知道?”

温客行微微一愣,确实,他久居鬼谷,对这些还真不了解。可他怎会承认自己不知道呢,于是轻笑一声说道:“我怎么会不懂。我就考考你。”

周子舒向来没心思追着温客行刨根问底,既然他说知道,那就当他知道好了。

“来来来,喝。”此时,从楼上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周子舒耳力极佳,听着这声音格外熟悉。他抬头望去,但见二楼栏杆处可不正是身着紫衣的丫头顾湘嘛,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后生。

周子舒对温客行说道:“呦,你家白菜被猪拱了啊。”

温客行一时没能明白,还以为这是某种神秘的江湖暗语,又抬头望了望,这才弄清楚状况。

见顾湘居然与人私下相会,他满心愤懑,气冲冲地往二楼走去。

顾湘与曹蔚宁已喝过三轮酒,彼此间已然十分熟稔。

顾湘一直想着要混进岳阳派的任务,正愁没机会,听到曹蔚宁和岳阳派弟子的交谈,猜测他应该认识岳阳派掌门高崇,便问道:“你,跟高盟主很熟?”

曹蔚宁赶忙答道:“不敢当,是家师与高盟主关系极为要好,乃是知己之交。两边时常往来,所以,我们也就都很熟悉了。”

果然是有条门路的,顾湘兴奋极了,对着曹蔚宁直竖大拇指,“好厉害啊,我叫顾湘,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咱们喝一杯。”

这曹蔚宁从方才起就被顾湘那见义勇为的飒爽风姿和伶俐可爱的娇俏模样所折服,见美人敬酒,哪有拒绝的道理,赶忙举杯相迎,“来,喝!

得佳人夸赞,这曹蔚宁不禁孔雀开屏要卖弄一番才华,只听他道,“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飘飘兮若流风之飞雪,姑娘,您这个湘字委实佳妙啊。

顾湘本就没怎么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她猛地想起温客行在那痨病鬼面前也是这般咬文嚼字的,便说道:“你怎么这么好掉文?我知道一个人,他一定跟你聊得来。”

“当真?”曹蔚宁这人天性纯厚,说话时总爱做些小动作、小表情。他瞪着大眼睛问顾湘的时候,那模样怎么看都透着天真傻气。

顾湘肯定道,“当然,他也很好吃,也很好咬文嚼字。”

两人正聊的欢实,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上的楼来,“我看未必。”

顾湘回头一瞧,竟是温客行,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唉,快来快来,坐坐坐。”随即将温客行安置在方才自己的座位上,而后指着曹蔚宁介绍道:“这位呢,是清风剑派的曹蔚宁,岳阳派的座上宾哟。”

她刻意强调“岳阳派座上宾”,可温客行满心揣着顾湘被这小子骗了的敌意,根本没把顾湘的话听进去,只是目光不善地盯着曹蔚宁,直盯得曹蔚宁心里直发毛。

曹蔚宁忐忑地问道:“顾湘姑娘,这位是......”

顾湘满脸欢喜地说:“这是我家主人。”

曹蔚宁睁着他那无辜的大眼睛道:“你是丫头啊?”

顾湘满脸不高兴地问道:“怎么啦,瞧不起丫头啊?”

曹蔚宁急忙摆手,说道:“不不不,丫头好,丫头好。”

他顿了顿又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哪位武林前辈的徒儿或者是贵人家的千金呢。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顾湘抢着问。

曹蔚宁忙说:“哦,没什么,没什么。”

温客行冷着脸道:“我管你是清风剑派还是中风剑派,你和我们家阿湘很熟吗?”

“不熟不熟,我们刚认识的。公子,我们一起……”曹蔚宁想介绍一下他如何与顾湘相识。

温客行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说:“既然不熟,那她的熟人来了,就请您行个方便,圆润的走远点儿。”

“哦,实在抱歉,抱歉!”曹蔚宁再天真也瞧出温客行对他敌意甚浓,背着人家主人私会丫头,似乎确实不太妥当。他赶忙向温客行行礼,识趣地拿着剑匆匆下楼去了。

阿湘却没觉得有啥不对,她家主人向来这般阴阳怪气。在鬼谷,那些恶鬼在背后叫他“温疯子”,他脸一沉那可是要杀人的,那些被无缘无故弄死的小鬼不计其数。如今,给曹蔚宁一个冷眼算得了什么。她笑嘻嘻地坐到温客行对面,问道:“主人,什么叫圆润地走远点?”

温客行摇着折扇道:“滚的文雅说法。”

顾湘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惦记着曹蔚宁那句“家师与高盟主是知己”,眼珠滴溜溜转着——这可是混进岳阳派的大好门路,可不能被主人几句话搅黄了。

温客行见她走神,用折扇敲了敲桌面:“阿湘,你从哪儿认识的这么附庸风雅的半吊子?九歌和洛神赋都能背串,能把屈原给气活过来。”

顾湘一脸茫然地抬头,嘴里嘟囔着:“屈原是谁呀?关他什么事呀?”心里却早把账算得门儿清——管他屈原是哪路神仙,只要这曹蔚宁能帮我混进岳阳派,别说背错几句诗,就是背错一本,我也当没看见!

温客行瞥她一眼,早看穿这丫头心里的小九九,冲她招了招手。

顾湘弯腰凑到桌子对面,以为温客行要告诉她屈原是谁。

温客行再次招了招手,说道:“再靠近点。”

顾湘又往他面前凑近了些。

顾湘弯腰凑到桌子对面,以为温客行要告诉她屈原是谁。

温客行却忽然抬臂,指尖精准捏住她的耳尖,指腹轻轻一转——那力道不重,却像带了钩子似的,勾得耳廓发麻,连带着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反正不准你跟这个没文化的臭小子来往,听见了吗?”他声音压得低,尾音里裹着笑,指腹下的力道却又加了半分,明明白白透着警告。

顾湘疼得龇牙咧嘴,不停地拍打他的手:“听见了听见了!主人松手,再转耳朵要掉了!”

温客行这才松了手,看着她红通通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软。待他松开手,顾湘一边揉搓耳朵,一边委屈地说道:“我觉得他挺有文化的啊,比我有文化多了。”

“跟你比,切!”这点顾湘倒是没说错,温客行确实无话可说。

“唉,我怎么没看见那痨病鬼啊,他去哪儿啦?”顾湘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实只有温客行一人。

温客行问道:“你关心他做甚?怎么,想让他做上门女婿?”

顾湘连忙摆手,道:“不不,我可不敢呢。他呀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实际上没人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比鬼都可怕。”

温客行道:“是吗,那你还问他?”

顾湘说:“我觉得,因为他在的时候,你看起来更像个人。”

温客行一怔,是啊,在周子舒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笑,不自觉地开心,不自觉地放松,不自觉地那般温柔无限。但他不在的时候,哪怕就算是现在,他刚才肯定又脸色阴沉得吓人,连自己的丫头都这么说,自己怎么却没有察觉呢。

温客行正出神之际,就听到楼下小二嚷道:“我看你谈吐衣着也不俗,怎么还吃霸王餐呢?没钱还笔墨回报,敢问,你是哪里的名家啊?”

顾湘也听到了动静,两人一同朝楼下看去。

只见,被数落的正是曹蔚宁。

曹蔚宁怕顾湘听到,央求那小二道:“小二哥,你小点声。”

顾湘这会儿把温客行刚才的警告抛到了脑后,在楼上冲着曹蔚宁喊道:“喂,怎么,你没带钱啊?”

“不......”曹蔚宁赶紧摆手否认。

小二见有人过问,声音更高了:“少爷,没钱还请人吃饭,这不太合适了。”

“不要紧,我这里有。”顾湘说着,拎着荷包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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