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卡车驶离时,卷起的风里裹着夏末最后一点热意,吹得别墅门口那排修剪整齐的冬青沙沙作响。言辞背着半旧的双肩包站在雕花铁门外,仰头望了眼这栋像城堡似的房子,喉结没忍住滚了滚。
门是自动感应的,无声滑开时,他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半步。草坪绿得发亮,喷泉在阳光下溅起细碎的金点,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雪松味——和记忆里林渝身上的皂角香,判若两人。
“进来。”
林渝的声音从玄关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质感。言辞转头,看见男人站在客厅中央,一身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褶皱,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块低调的手表。
他比记忆里高了太多,肩背宽阔得像能挡住所有风,眉眼间的少年气被冷冽取代,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向他时,还残留着一丝说不清的熟悉。
言辞捏紧了背包带,帆布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蹭出细微的声响。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好久不见”,或者“麻烦你了”,但话到嘴边,只剩干巴巴的一句:“……嗯。”
林渝没在意他的僵硬,转身往楼梯走:“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三间。张妈今天不在,行李放着就好。”
言辞跟在后面,目光忍不住往四周瞟。客厅大得离谱,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草坪,墙上挂着他看不懂的抽象画,连呼吸都像是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份过分的安静。
走到楼梯口时,他瞥见开放式厨房里的吧台,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林渝家还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厨房小得转个身都难,林渝却总在那里偷摸给他煮泡面,烫得龇牙咧嘴也非要让他先尝第一口。
“在看什么?”
林渝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言辞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对方的下巴。他慌忙后退,脚下没站稳,手胡乱一挥,正好抓住了林渝的胳膊。
西装面料挺括,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底下温热的体温。言辞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瞬间烧起来:“没、没什么!”
林渝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了半秒,没说话,转身继续上楼。
二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左手第三间房的门虚掩着,言辞推开门的瞬间,愣住了。
房间是浅蓝的墙纸,靠窗摆着一张原木书桌,阳光透过白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床头柜——上面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十岁的他骑在林渝脖子上的照片,两人都笑得露出牙,背景是老家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桃树。
这张照片……他还以为早被妈妈收进哪个旧箱子里了。
“喜欢这里?”林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牛奶,“刚温的。”
言辞猛地回头,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晃得他眼睛发涩。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最爱喝热牛奶,林渝总笑话他像只揣着奶瓶的小猫。
“不、不太渴。”他别过脸,盯着书桌上的台灯,“谢谢。”
林渝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没再说话,转身时脚步放得很轻。门被带上的瞬间,言辞才敢松口气,一屁股坐在床沿,盯着那杯牛奶发呆。
背包里没什么东西,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旧的笔记本,还有妈妈临走前塞给他的护身符。律师说,妈妈在三年前就立好了遗嘱,说要是她走了,就把他托付给林渝。
那时候他还不懂“托付”是什么意思,直到葬礼结束,律师把他领到这栋别墅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从今往后,他要和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林渝,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楼下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应该是林渝去了书房。言辞走到窗边,撩开纱帘往下看,草坪尽头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是他小时候背过无数次的组合,只是那时候车还是辆半旧的SUV,林渝总开着它带他去郊外摸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班主任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能不能按时到校。言辞回复“能”,指尖却顿了顿。
他其实有点怕明天。怕新同学问起他的家人,怕别人知道他寄人篱下,更怕……别人提起林渝。
那个曾经会把他架在肩头、会替他背黑锅、会用零花钱给他买草莓糖葫芦的哥哥,现在是西装革履的总裁了。
而他,好像还是那个只会跟在后面跑的小屁孩,连跟他说句话都要鼓足勇气。
楼下的书房亮着灯,一直到深夜都没灭。言辞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翻来覆去睡不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息,还有楼下那个陌生的林渝,像一张无形的网,让他浑身不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感觉被子被轻轻拽了拽。
意识混沌间,他似乎闻到了那股雪松味。有人替他把踢到脚边的被子拉上来,掖好边角,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脸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言辞的睫毛颤了颤,没敢睁眼。
脚步声轻得像羽毛落地,门被带上时,几乎没发出声音。
黑暗里,他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吊灯影子,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是林渝。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好像还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这个认知让他脸颊又开始发烫,连带着后颈都泛起热意。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只受惊的小兽,却在雪松味的余韵里,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丝微弱的、熟悉的安全感。
楼下书房里,林渝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手机屏幕上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是否需要陪同去学校处理转学手续。
他回了句“不用”,目光落在二楼那扇已经暗下去的窗户上,眸色深沉。
衣柜里的衣服是他按记忆里的尺寸挑的,照片是他让人从老宅翻了三天找出来的,连牛奶的温度,都记得是他小时候最爱喝的热度。
五年了。
从他出国那天,从他收到言辞妈妈那封语焉不详的信,说“若有万一,拜托你照拂那孩子”,到三天前律师把这个红着眼圈却强装镇定的少年领到他面前。
他终于把人等回来了。
虽然……现在这只炸毛的小家伙,好像有点怕他。
林渝低笑一声,掐灭了烟。
没关系。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这只藏在硬壳里的小兽,慢慢卸下防备,重新钻回他怀里。
夜风穿过别墅的回廊,带着雪松的清冽,和少年房间里隐约飘来的、属于阳光的味道,温柔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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