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霜降过后，风里便带了凉意。言辞抱着作业本从图书馆出来时，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银杏叶在地上铺了层金箔，踩上去沙沙作响。

“言辞！等等！”盛景怀背着书包追上来，手里晃着张篮球赛门票，“周末的友谊赛，去看吗？”

言辞摇摇头，把怀里的作业本抱得更紧了些：“不去了，有点事。”

盛景怀凑近看他泛红的耳根，忽然促狭地笑：“是不是跟你家那位有关啊？”自从运动会上见过林渝，这家伙就总爱拿他们开玩笑。

言辞的耳尖更红了，推开他的胳膊往前走：“别乱说。”

其实他没说谎，周末确实有事——林渝的生日，就在周六。

这个秘密他藏了快一个月。从上次问过生日日期后，他就开始偷偷准备，每天放学后绕远路去文具店，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翻来覆去地挑，最后选中了本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

他想在扉页写点什么，却对着空白的纸页发呆了半个晚上。想写“生日快乐”，觉得太普通；想写“谢谢你照顾我”，又觉得太生分。最后还是抄了句物理书上的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像我们。”写完又觉得太傻气，用橡皮蹭了半天，留下片模糊的印痕。

周六早上，言辞起得比闹钟还早。他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换上那件浅蓝色的连帽衫，又在外面套了件米色外套。手里的礼物盒被缎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边角被他捏得有些发皱。

林渝的房门还关着，大概是昨晚又忙到深夜。言辞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系上林渝常用的那条深蓝色围裙。灶台上年夜饭时剩下的面粉还有小半袋，他照着手机上的教程，把鸡蛋磕进碗里，笨拙地搅拌着。

面粉像调皮的精灵，沾得他鼻尖脸颊都是白花花的。他正踮着脚够橱柜里的糖罐，身后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

“在做什么？”林渝靠在门框上，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言辞手一抖，糖罐差点摔在地上。他慌忙转过身，脸颊的面粉蹭到了围裙上，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没、没什么……”

林渝走过来，目光落在案板上不成形的面团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想做蛋糕？”

“嗯……”言辞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林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沾到点面粉：“难为你还记得。”他接过言辞手里的糖罐，“我来吧，你别烫着。”

晨光透过纱窗落在灶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渝系围裙的动作利落又好看，言辞站在旁边递东西，偶尔指尖相触，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引得他心跳漏半拍。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林渝把打好的奶油装进裱花袋，“晚上我请你出去吃就好。”

“不行，”言辞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小声说，“生日要吃自己做的蛋糕才好。”这是奶奶以前总说的话，他没说出口，只是觉得，想让林渝也尝尝这样的温暖。

蛋糕放进烤箱时，林渝接了个电话。言辞听见他说“晚上不用安排了”“我有事”，心里忽然有点甜，像被撒了把糖。

下午林渝去了趟公司，说是处理点急事。言辞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客厅的茶几上摆了束向日葵，是早上路过花店时买的，金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像极了林渝偶尔露出的笑容。

礼物盒被他藏在沙发垫下面，每次路过都忍不住想摸一摸，心里既期待又紧张。那本笔记本最终还是没敢写太多话，只在扉页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标着一行小字：“愿你每天都开心。”

傍晚时分，林渝回来了。他脱下外套时，言辞正端着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布置得不错，”林渝看着茶几上的向日葵，眼底的温柔像化开的蜜糖，“花很漂亮。”

“楼下花店买的，”言辞把水果盘放在桌上，手指绞着衣角，“你……你喜欢吗？”

“喜欢。”林渝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故意拖长了调子，“比我办公室那盆好看多了。”

烤箱“叮”地响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言辞像被解救般冲进厨房，却在拿蛋糕时被烫到了手。

“小心点。”林渝跟进来，握住他的手腕放在水龙头下冲，冰凉的水流过发红的指尖，却压不住皮肤下蔓延的热度。

“我没事……”言辞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林渝握得更紧了些。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林渝的掌心温暖又干燥，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蛋糕最终被裱上了歪歪扭扭的奶油花，言辞还在上面插了根数字蜡烛，是他特意挑的，和林渝的年龄一样。

“许愿吧。”他捧着蛋糕走到客厅，烛光在他眼里跳动，像落满了星星。

林渝闭上眼睛时，睫毛在烛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言辞看着他虔诚的模样，心里偷偷想，希望林渝每天都开心，希望他别那么累，希望……能一直这样和他在一起。

蜡烛吹灭的瞬间，言辞从沙发垫下拿出礼物盒，递到林渝面前：“给你的。”

林渝挑眉接过，盒子不大，沉甸甸的。他拆开缎带时，言辞紧张得攥紧了衣角，像在等待宣判的学生。

看到笔记本的瞬间，林渝的动作顿了顿。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角被磨得圆润，显然是被精心挑选过的。他翻开扉页，看到那个小小的笑脸，还有旁边那行清秀的字，眼底忽然涌上温热的潮意。

“这是……”他抬头看向言辞，声音有些哑。

“我看你总用公司的笔记本，”言辞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这个……你可以用来记重要的事。”其实他想说，希望你能在上面写下点关于我的事，哪怕只是片言只语。

林渝摩挲着光滑的纸页，忽然笑了，那笑容比烛光还要亮：“很漂亮，我很喜欢。”他伸手揉了揉言辞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言辞的心里像炸开了烟花，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晚饭是林渝做的，四菜一汤，都是言辞爱吃的。席间，林渝忽然说：“下周末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言辞抬起头，嘴里还含着半口米饭。

“秘密，”林渝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去了就知道。”

夜深时，言辞躺在床上，听见隔壁书房传来翻书的声响。他知道林渝在看那本笔记本，心里既期待又忐忑，像揣了只小兔子。过了会儿，声响停了，他听见林渝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他门口站了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带着什么，言辞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像被温水泡过。

第二天早上，言辞在餐桌上发现了那本笔记本，正放在他的牛奶杯旁边。他翻开看时，发现扉页的笑脸旁边，多了行字，是林渝清秀的笔迹：“谢谢你，我的小太阳。”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字迹上，暖洋洋的，像林渝掌心的温度。言辞的眼眶忽然有点热，他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心里却像灌满了蜜糖，甜得快要溢出来。

盛景怀在学校看到言辞时，被他脸上的傻笑吓了一跳：“你中彩票了？”

言辞摇摇头，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那是他和林渝之间的秘密，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等着春风一吹，就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的模样。

他不知道的是，林渝在公司处理文件时，总会下意识地摸出那本深棕色的笔记本。指尖划过光滑的皮质封面，仿佛还能触到少年递礼物时，指尖微微的颤抖。

秘书进来送咖啡时，看到老板对着本普通的笔记本笑出了声，吓得差点把咖啡泼在文件上。只有林渝自己知道，那本笔记本里，藏着怎样温暖的光，足以照亮他往后无数个忙碌的夜晚。

秋意渐浓时，日子像被泡在温水里，带着不疾不徐的温柔。言辞的成绩稳步提升，林渝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他们依然会在清晨的餐桌前说上几句话，会在深夜的客厅里分享同一盘水果，那些细碎的瞬间像珍珠，被时光串成项链，戴在岁月的脖颈上，闪着温润的光。

言辞偶尔会想起那个生日的夜晚，烛光摇曳，蛋糕香甜，还有林渝眼里的温柔，像潮水般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