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邓宥恒龇牙咧嘴地捂着嘴角，小跑着跟上苏霁川，嘴里还不忘嘀咕：“川哥，你真行，刚才那气势，把那几个孙子都吓傻了。”他试图活跃气氛，但苏霁川只是烦躁地拍着球，力道大得球像炮弹一样砸在地上又弹回他手里，发出“砰砰砰”的闷响，一声声敲在邓宥恒心上。“行了行了，”姜景也追了上来，一把勾住邓宥恒的脖子，把他往旁边带，“少说两句，没看川哥烦着呢，赶紧的，去医务室看看你这脸，别破相了，回头方晴又该笑话你。”他朝苏霁川努努嘴，“川哥，我们先去处理下邓子这张脸，待会儿老地方集合？”苏霁川没回头，只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嗯”，算是回应。他运着球，径直走向一个空着的半场，动作带着一股发泄似的狠劲。起跳、投篮，篮球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线，重重砸在篮筐前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弹得老高。他没去捡，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烦。说不出的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刚才朔辰那个眼神，平静，淡漠，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还有那种彻底的无视。就像他苏霁川连同他护在身后的兄弟，连同那场混乱，都是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尘埃。“看够了吗，学神？”“装模作样。”“妈的……”他低声咒骂着，又狠狠踹了一脚滚到脚边的篮球。球骨碌碌滚远，撞在铁丝网上，停了下来。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篮球粗糙的表皮。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长，孤零零地投射在空旷的场地上。与此同时，朔辰的脚步并未因为身后的喧嚣和那句带着刺的话而有一丝一毫的紊乱。他穿过篮球场外围看热闹的人群，像一滴水融入河流，又迅速分离，走向通往教学楼那条安静的林荫道。九月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刘海。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篮球场上的冲突他确实看见了，但那与他无关。他只是在去实验楼的必经之路上，恰好撞见。少年人精力过剩的肢体碰撞，在他看来幼稚又浪费时间。至于那个护在同伴身前、眼神像狼崽子一样凶狠的苏霁川……朔辰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成绩单末尾那几个鲜红的数字，以及办公室里偶尔能听到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叹息。“看够了吗，学神？”那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嘲讽，像一颗小石子，突兀地砸进他平静的思绪里。朔辰的脚步在踏上林荫道的第一块方砖时，终于有了极其短暂的停顿。他侧过头，眼角的余光似乎还能捕捉到远处篮球场上那个穿着深蓝球衣、抱着篮球的暴躁身影。他不懂。不懂为什么对方会把无端的恶意投射到自己身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停留超过十秒。那种被强行卷入他人情绪漩涡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排斥。他讨厌麻烦，更讨厌毫无意义的情绪消耗。“莫名其妙。”他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得像林荫道里拂过的风。他收回目光，不再去想那个眼神锐利如刀、脾气火爆得像炸药的少年。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竞赛小组群里的消息，讨论着一道复杂的物理模型题。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刚才那点被打扰的不悦迅速被严谨的思考取代。他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仿佛刚才篮球场边那个小小的插曲，连同那个叫苏霁川的人，从未在他世界里存在过。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邓宥恒对着小镜子呲牙咧嘴，校医正用碘伏棉签给他嘴角的淤青消毒，疼得他直抽冷气。“嘶——轻点轻点，阿姨。”“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能耐？”校医没好气地数落着。姜景靠在门框上，看着邓宥恒的惨样，又想起刚才球场上的事，忍不住开口：“我说邓子，你跟那帮人怎么又杠上了？”“谁知道那孙子发什么疯。”邓宥恒含糊不清地抱怨，“走路不长眼撞了我，还他妈先动手推我，我能忍？”“你就不能忍忍？非得动手？你看川哥……”姜景顿了顿，压低声音，“川哥刚才那火气，冲得吓人，尤其是对朔神那几句……啧啧，我都没见过川哥对谁这么大火。”邓宥恒撇撇嘴，牵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谁知道呢……川哥平时最烦那种装逼犯呗。朔辰那人，整天端着个架子，跟谁欠他钱似的，川哥看不顺眼也正常。”“可人家也没惹我们啊，”姜景挠挠头，“听说他除了学习就是竞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管他呢。”邓宥恒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要挥走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反正以后离那尊大神远点就得了，咱跟人家就不是一路人。哎哟喂阿姨，您这是消毒还是刮肉呢。”校医白了他一眼：“闭嘴吧你。”暮色渐沉，篮球场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苏霁川还在那个半场，不知疲倦地投篮。球砸在篮筐上、篮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汗水彻底浸透了他的球衣，紧贴在背上。每一次跳跃，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一股要把什么东西甩掉的狠劲。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沉默而倔强的剪影。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鼻尖滴落。眼前仿佛又闪过那双平静无波、带着疏离的眼睛。“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直起身，捞起地上的篮球，头也不回地走向场边放书包的地方。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在短暂的交汇点迸射出刺眼的火星后，又各自延伸向不同的黑暗。少年时代的初遇，始于一场充满火药味的误会，像一道深深的刻痕，划开了两条本应平行的线，留下的是苏霁川心头一把无名火，和朔辰眼底一丝无谓的烦扰。而这刻痕，在往后的时光里，注定会被反复摩挲、解读，最终酝酿出谁也无法预料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