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裹挟着樱花的香气，顾念念抱着厚重的《西方音乐史》穿过图书馆西侧的林荫道时，突然被一段旋律绊住了脚步。那声音像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樱花，带着微妙的震颤钻进她的耳膜。

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粉白的花瓣正簌簌落在她的帆布鞋尖，而二十步开外的樱花树下，有个穿深蓝色毛衣的男生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萨克斯的按键上跃动。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他身体的摆动明明灭灭，像一群跳舞的萤火虫。

顾念念悄悄往树干后躲了躲。她认出那是《樱花变奏曲》，但演奏者显然即兴加入了爵士元素，让原本哀婉的旋律变得像融化的太妃糖般缠绵。当高音部突然转为低沉的颤音时，一片花瓣恰好落在他微卷的栗色发梢，而他浑然不觉。

"看入迷了？"李娇娇突然从身后拍她肩膀，惊得顾念念差点把书掉进草丛。闺蜜促狭地指着她发烫的耳尖："音乐学院那个沈煜，连续三年樱花季都在这儿练习，你居然今天才发现？"

树下的演奏恰在此刻中断。沈煜转身拿矿泉水时，顾念念终于看清他的面容——不是想象中的忧郁艺术家，而是带着少年气的棱角分明。他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有几滴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顾念念突然觉得手里的精装书变得又厚又烫。

"听说他每天傍晚都来。"李娇娇凑在她耳边说，"不过..."话音未落，沈煜突然朝她们的方向抬眼。顾念念慌忙低头，却听见书本"啪"地落地。等她手忙脚乱捡起时，发现扉页夹着的樱花书签不翼而飞。

一阵风过，她看见那枚浅粉色的书签正飘向沈煜脚边。男生弯腰拾起的动作让毛衣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后腰若隐若现的文身——似乎是半朵未完成的樱花。当他用指尖拂去书签上的草屑时，顾念念发现他左手小指有道细长的疤痕，像被琴键划破的月光。

"同学。"沈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面前。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萨克斯金属管的气息扑面而来，递还书签的手指关节处有常年练习留下的薄茧。顾念念接过时，书签背面未干的墨迹突然晕开一小片——那是她昨天抄录的俳句"樱花如我，我如樱花"的最后一个字，此刻在两人指尖化作淡蓝色的涟漪。

沈煜似乎想说什么，但图书馆的钟声突然敲响。他看了眼腕表，匆匆将萨克斯装进黑色琴盒。转身时顾念念注意到，他的琴盒侧面贴满了航空行李贴纸，最上面那张墨尔本的标签已经褪成浅灰色。

"明天他还会来的。"李娇娇晃了晃手机，"我帮你打听过了，他最近在准备毕业独奏会..."闺蜜的声音渐渐模糊，因为顾念念正盯着沈煜远去的背影——有片樱花粘在他后颈处，随着步伐起伏，像枚随时会融化的雪花。

当晚宿舍熄灯后，顾念念在日记本上画下那个被阳光穿透的剪影。笔尖在"沈"字上洇出个小洞，她突然想起黄昏时那阵古怪的风——当萨克斯最后一个尾音消散时，满树樱花突然同时坠落，仿佛一场提前到来的花雨。而站在纷飞花瓣中的沈煜抬头望天，侧脸线条在夕照里锋利得近乎透明，就像他演奏时某个转音里藏着的，无人察觉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