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地透过单薄破烂的囚服，将寒意源源不断地刺入骨髓。程砚被两个铁塔般的玄甲侍卫粗暴地架着胳膊，双脚几乎离地，以一种近乎拖行的姿态，踉跄地向前移动。

沉重的木枷依旧套在脖子上，粗糙的木棱每一次颠簸都狠狠摩擦着颈侧的皮肉，火辣辣地疼。他被迫仰着头，视野里是灰蒙蒙的天空，和观刑台那越来越远的、令人窒息的黑色华盖。

身后，死寂的刑场仿佛被解除了封印，爆发出更猛烈的喧嚣，混合着刽子手挥刀的破空声和某种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钝响。程砚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声音的来源。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堵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呕吐的欲望。

沈聿。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那双冰冷的、如同永夜凝结的墨眸，那一声轻描淡写却冻结一切的“住手”，还有那根如同召唤蝼蚁般勾起的、带着致命掌控力的食指……

【滴——新手任务‘初次的触碰’完成！目标人物沈聿身体接触（食指触碰）持续11.7秒。任务奖励：基础生存点数+10。请宿主再接再厉。】

Zero冰冷无情的机械音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响起，像一盆冰水浇在燃烧的怒火上，只余下更深的荒谬和无力。

再接再厉？程砚在心底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他赌对了沈聿厌恶计划外混乱的性子，用一次近乎自杀的冲撞制造了混乱，在千钧一发之际，在侍卫的刀锋下，险之又险地用指尖擦过了沈聿伸出的食指！那瞬间的触感，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仿佛碰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代价呢？他被拖离了刑场，像一件垃圾一样被处理掉。沈聿最后那句“带回去”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对待一个需要稍后研究的可疑物品。而他，程砚，一个刚绑定系统的倒霉穿越者，现在正被押往一个未知的、但绝对与“安全”二字绝缘的地方。

押解的路途漫长而沉默。穿行过几条充斥着恐惧和死寂目光的狭窄街道，巨大的、由厚重青石垒砌的府邸出现在眼前。高耸的围墙如同匍匐的巨兽，森冷的黑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铁画银钩地写着两个大字——王府。门前的石阶光洁冰冷，两侧伫立着身着同样玄甲的侍卫，眼神锐利如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这里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王府的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程砚像一件破麻袋一样被推了进去。沉重的木枷终于被粗暴地卸下，脖颈上顿时一轻，但被磨破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刺痛感更加尖锐。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又被身后的侍卫粗暴地推搡着向前。

王府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森严。巨大的庭院空无一物，只有冰冷平整的石板地。回廊曲折幽深，柱子是深沉的暗红色，廊檐下悬挂着惨白的灯笼，在阴沉的天空下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香料、陈旧木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冰冷气息。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激起清晰而孤寂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程砚紧绷的神经上。

他被押到王府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低矮木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狭窄的、没有窗户的房间，墙壁是裸露的粗糙石壁，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杂物，地面冰冷潮湿。这里不像牢房，更像一个废弃的储物间或者……临时关押牲口的圈舍。

“进去！” 身后的侍卫猛地一推。

程砚毫无防备，直接扑倒在地，冰冷的石地撞得他眼冒金星，手掌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身后的铁皮门“哐当”一声被重重关上，接着是铁链缠绕落锁的刺耳声响。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狭小的空间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冰冷的地面，弥漫的霉味，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还有胸腔里那颗因为恐惧和后怕而疯狂擂动的心脏。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结束了？暂时活下来了？

程砚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下一秒，Zero那该死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脑海：

【滴——新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窃玉。】

【任务内容：请宿主在24小时内，成功获取目标人物沈聿的贴身玉佩。】

【任务奖励：生存点数+30；轻微伤势修复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体验‘蚀骨寒毒’（模拟痛觉，持续1小时）。倒计时开始：23小时59分……】

玉佩？！贴身玉佩？！

程砚猛地从地上坐起，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清那根本不存在的任务说明。一股比刚才在刑场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开什么玩笑？！让他去偷沈聿的东西？还是贴身佩戴的玉佩？！那个暴君！那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吓破胆的摄政王！他刚刚才因为制造混乱被当成可疑分子抓回来，关在这个鬼地方！现在系统居然让他去偷东西？这和直接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Zero！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程砚在意识里疯狂咆哮，愤怒和恐惧几乎要冲破理智，“你看清楚形势了吗？我现在是他的阶下囚！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怎么偷？！你告诉我怎么偷？！这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你是想直接抹杀我对不对？！”

【任务逻辑判定：可行。宿主已进入目标人物核心区域（王府）。目标人物贴身玉佩为身份象征，日常佩戴。请宿主自行寻找机会，发挥主观能动性。失败惩罚倒计时：23小时55分……】

“主观能动性你个头！发挥你大爷！” 程砚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狠狠砸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绝望的万分之一。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黑暗，冰冷，疼痛，绝望。

沈聿那张冷酷漠然的脸，那双如同永夜寒冰的眼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想起现实世界里，自己熬夜修改方案后，满怀忐忑地将文件放在沈聿那光可鉴人的巨大办公桌上。沈聿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两根手指夹起文件，随意地翻了两页，然后，当着整个部门的面，面无表情地将那叠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和黑眼圈的纸张，一页、一页地撕成了碎片。

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地毯上。

“垃圾。”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重做。”

那一刻的屈辱和无力感，和此刻身处黑暗囚室的感觉何其相似！不，此刻更甚！至少那时，他还能愤怒，还能在心里骂娘，还能幻想着有朝一日辞职走人。而现在，他连愤怒都显得那么可笑。他的生死，他的痛苦，他的一切，都系于那个男人一念之间，还要被一个该死的系统逼迫着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为什么偏偏是沈聿？！为什么？！难道他上辈子挖了系统主脑的祖坟？！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蚀骨寒毒？光是听名字就知道那绝不是好受的滋味。万蚁噬心他还没体验过，但Zero的惩罚绝不是虚张声势。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程砚的思维在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中变得有些混乱。现实世界的记忆碎片和这个陌生世界的残酷景象在脑海中交织翻滚：办公室刺眼的灯光和刑场上喷溅的血迹；键盘敲击声和人群疯狂的叫嚣；沈聿撕碎文件的冷漠侧脸和高台上那俯视蝼蚁般的眼神……

【倒计时：22小时03分……】

Zero冰冷的提示音像鞭子一样抽在他恍惚的意识上。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放弃就是死！抹杀！格式化！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好多事没做……他还没让沈聿那个混蛋付出代价！现实世界的仇还没报！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鬼地方！死在一个变态系统和另一个变态沈聿的手里！

一股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欲猛地从绝望的深渊中挣扎出来，点燃了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光。

机会……机会在哪里？

沈聿把他“带回来”了，没有当场格杀，也没有直接投入大牢。虽然关在这个鬼地方，但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引起了沈聿的兴趣，哪怕只是一点点对“麻烦”的兴趣，或者是对“胆大包天虫子”的好奇。

这丝兴趣，就是他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筹码！

贴身玉佩……贴身玉佩……既然是贴身之物，必然是在沈聿身上，或者在他最常停留的地方。王府的核心，自然是沈聿的寝殿！

黑暗中，程砚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他必须离开这个囚室！必须靠近王府的核心区域！哪怕被发现，哪怕再次面临刀锋，也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体验那该死的“蚀骨寒毒”要强！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开始在狭小的囚室里摸索。墙壁冰冷粗糙，地面潮湿，角落里的杂物似乎是些断裂的木棍和废弃的麻袋。他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除了死寂，还是死寂。看来沈聿的命令只是“带回来关着”，并没有派专人看守他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虫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

【倒计时：20小时18分……】

不能再等了！

程砚深吸一口气，摸到那扇厚重的铁皮门边。他用手掌抵着冰冷的门板，感受着它的厚度和坚固。然后，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板狠狠踹去！

“哐——！！！”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囚室和外面的回廊里骤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回声在空旷的府邸深处震荡。

程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脚步声！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囚室的方向快速奔来！

“干什么？！找死吗！” 一个粗嘎、充满暴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铁链被粗暴扯动的哗啦声。

来了！

程砚眼神一凝，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道刺眼的光线和一张凶神恶煞的侍卫面孔出现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一把从角落里抓起的、混合着霉味和灰尘的、不知名的粉末——猛地朝门缝外扬了出去！

“啊！我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侍卫发出一声惨嚎，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身体踉跄着后退。

就是现在！

程砚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门缝中窜了出去！他根本不去看那个捂着眼睛哀嚎的侍卫，也顾不上辨别方向，只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朝着看起来更宽阔、更明亮的主回廊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抓住他！”

“有囚犯跑了！”

“快！别让他惊扰了王爷！”

身后，侍卫的怒吼声、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瞬间响成一片，如同炸开了锅。整个王府的死寂被彻底打破，警报的铜锣声也刺耳地响了起来！

程砚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向前奔跑。眼前是错综复杂的回廊，惨白的灯笼在头顶晃动，投下扭曲跳跃的光影。

他不知道沈聿的寝殿在哪里，他只知道，他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必须往王府的最中心跑！只有引起足够大的骚动，才有一丝可能……才有一丝可能靠近那个暴君！

就在他慌不择路地冲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铺着光洁石板的庭院时——

庭院对面，一扇雕刻着繁复猛兽图案的、无比高大的殿门，无声地敞开着。

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幽暗的宫灯，映照出深处一张巨大而冷硬的紫檀木书案。而书案之后，一个玄色的身影正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那身影挺拔如山，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便弥漫了整个庭院。

是沈聿！

程砚的脚步猛地刹住，因为惯性差点摔倒。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灰尘和颈侧渗出的血水，狼狈地滑落。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追兵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已经逼近身后。

而殿门口负手而立的沈聿，仿佛对身后发生的骚乱毫无所觉，依旧静静地望着殿内深处的幽暗。然而，就在程砚出现的刹那，那个身影，极其缓慢地、如同最精准的机械般，转了过来。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墨色眼眸，穿透庭院昏暗的光线，如同两道来自地狱的寒冰射线，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程砚惊恐万状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探究。以及一丝，被彻底扰了清净的、极度不悦的阴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追兵的脚步声停在程砚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侍卫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庭院深处那个玄色的身影。

沈聿的目光，从程砚那张沾满污秽、写满惊恐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因为狂奔而剧烈起伏的胸膛，落在他被磨破的脖颈，最后，落在他紧握成拳、指缝里还残留着可疑粉末的右手上。

整个庭院死寂得可怕，只有程砚自己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在回荡。

沈聿终于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那只骨节分明、曾轻敲扶手、曾对他勾动食指的手，此刻正随意地搭在腰间玄色锦袍的玉带上。

玉带之上，悬挂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层温润内敛的光泽。形状古朴，雕工繁复，隐约可见盘踞的龙纹。它静静地垂落，随着沈聿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

程砚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就是它！Zero任务里指定的，沈聿的贴身玉佩！

它就在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然而，它挂在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眼神比刀锋更冷的暴君身上！

【滴——目标物品‘摄政王龙纹佩’已锁定！任务倒计时：19小时47分……】

Zero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像一道催命符。

沈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枚温润的玉佩，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然后，他的目光重新抬起，落在程砚脸上，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玩味。

“虫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的庭院，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磁性，“你的眼睛，又在看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