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城喧闹的夜市像一锅沸腾的粥,混杂着油烟、廉价香水和年轻荷尔蒙的味道。我和顾枕挤在一家油腻腻的烧烤摊塑料凳上,周围是划拳拼酒的喧嚣。桌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和竹签,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啤酒花的微醺。
今天是顾枕二十岁的生日。
“来来来,寿星再走一个!”我宿舍的老三,一个东北糙汉,举着满溢的啤酒杯往顾枕面前怼,舌头已经有点打结,“顾、顾枕弟弟,你这酒量不行啊!得练!跟你杨铭哥学学!”
顾枕的脸颊早已染上醉意的酡红,像熟透的水蜜桃。他眼神有些迷离,但嘴角始终挂着腼腆的笑意,摆着手推拒:“真……真不行了,王哥……”
“啧,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老三不依不饶。
我一把夺过老三手里的杯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泡沫滑入喉咙,压下心头翻涌的躁动。我把空杯“哐”地往桌上一放,抹了把嘴角:“行了老三,别欺负他了,他酒量浅,我替他喝!”
“哟!护上了!”老三和其他几个损友立刻起哄,“杨铭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人家顾枕弟弟成年了!是男人了!该自己喝!”
“滚蛋!”我笑骂着踹了老三凳子一脚,引来一片哄笑。
顾枕坐在我旁边,灯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偷偷侧过脸看我,目光有些失焦,水润的唇瓣微微张着,带着不自知的诱惑。酒精放大了他平日里藏得很好的某种东西,像一层朦胧的纱被撩开了一角。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散场时已是深夜。老三他们勾肩搭背地唱着荒腔走板的歌往宿舍方向去了。我架着脚步虚浮的顾枕,慢慢往我们合租的小公寓走。说是合租,其实更像是我找了个由头把他从宿舍里“拐”出来。美其名曰“方便互相照应”,实则……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气。顾枕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我身上,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橘子汽水的甜香,一阵阵拂过我的颈侧,痒痒的,像羽毛在撩拨。他的头歪靠在我肩上,柔软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
“杨铭哥……”他含糊不清地嘟囔,声音黏糊糊的,“……生日快乐……”
“笨蛋,是你生日。”我失笑,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点,把他搂得更稳。他单薄的胸膛隔着薄薄的T恤贴着我手臂,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略快的心跳。
“哦……对……”他傻乎乎地笑了两声,脑袋在我肩窝里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那……杨铭哥……也快乐……”
这毫无逻辑的醉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路灯昏黄的光线拉长我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种隐秘而汹涌的情绪在酒精和夜色的双重催化下,在我胸腔里左冲右突,几乎要破膛而出。
终于回到我们那个小小的、只有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两人粗重交错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把顾枕扶到他那张单人小床上,想让他躺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我嗓子有点发干,转身想走。
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别走……”顾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撒娇,又像哀求。他仰着脸看我,眼神迷蒙,水汽氤氲,脸颊的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清澈和克制,只剩下全然的、毫无防备的依赖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直白的渴望。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灼热。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抓住的手腕,脉搏在他掌心下疯狂跳动。理智的弦在酒精和眼前这张脸的冲击下,绷紧到了极致。
“顾枕,你喝多了。”我试图抽回手,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却抓得更紧,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几乎和我鼻尖相抵。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和橘子汽水的、属于顾枕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我笼罩。
“杨铭哥……”他低低地唤着,目光迷离地落在我的嘴唇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呼吸拂过我的唇瓣,带着滚烫的温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世界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微微颤抖的唇。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微微踮起脚,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浓烈的酒意,轻轻地、生涩地,吻上了我的唇。
那触感柔软、微凉,带着橘子汽水的甜和啤酒的微苦。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我僵成了石像,感官却异常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细微的颤抖,能听到他急促而压抑的呼吸,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还有唇上那陌生又令人心悸的柔软触感。
这个吻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像一个错觉。
顾枕猛地退开,仿佛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到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恐和羞耻。刚才那点酒劲和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慌乱和无措。
“对……对不起!”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我……我喝多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他慌乱地用手背使劲擦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想擦掉什么罪证,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对不起……杨铭哥……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绝望的哽咽。
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拼命道歉的样子,看着他被自己擦得发红的嘴唇,看着他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水和深不见底的恐惧……我心底那根绷紧的弦,“铮”地一声,彻底断了。
什么兄弟,什么界限,什么狗屁理智,在这一刻统统被炸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汹涌、最无法抑制的冲动——那个在我心底盘踞了不知多久的、名为“顾枕”的魔咒,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在他又一次颤抖着说出“对不起”时,我猛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后颈,力道大得不容他挣脱。在他惊愕抬头的瞬间,我低下头,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掠夺和宣告意味的力道,吻了回去。
不再是蜻蜓点水。
不再是小心翼翼。
这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性、占有欲和所有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的吻。我撬开他因为震惊而微张的齿关,攻城略地,纠缠着他柔软的舌尖,吮吸着他唇齿间残留的橘子汽水的甜味和属于他的气息。他的身体瞬间僵硬,然后开始剧烈地颤抖,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暴。
“唔……”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受惊的小兽。但这声音却像最烈的助燃剂,点燃了我所有的血液。我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纤细的腰,仿佛要将他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起初还在微弱地挣扎,双手抵在我的胸膛上,试图推开。但我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炽热,很快抽空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抵在我胸口的手渐渐失了力道,最终无力地垂下,紧紧攥住了我腰侧的衣料。他的身体不再僵硬,反而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靠进我怀里。颤抖没有停止,却带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臣服和沉溺。
他的回应是生涩而笨拙的,却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回应着我的纠缠,舌尖怯怯地触碰着我的,带着青涩的、令人心颤的温柔。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沾着细小的泪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像破碎的星子。
这个吻漫长而激烈,带着酒精的眩晕和初尝禁果的战栗。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我们粗重交错的喘息声和唇齿交缠的暧昧水声。空气被点燃,粘稠得如同融化的蜜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们都快要窒息,我才终于稍稍退开一点,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两人都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
顾枕的眼睛慢慢睁开,里面水光潋滟,迷蒙一片,还带着未散尽的震惊和情动。他看着我,嘴唇因为刚才激烈的吻而微微红肿,泛着诱人的水泽。
“别道歉……”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温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后颈细腻的皮肤,“顾枕……永远别对我说对不起。”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中的水汽终于凝结成泪珠,无声地滑落下来,滚烫地砸在我的手背上。但他没有躲开,反而伸出手,颤抖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珍重,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
“杨铭哥……”他哽咽着,声音破碎,却又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是你吗?”
“是我。”我低下头,再次覆上他的唇,这一次的吻,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温柔而绵长的细流,带着承诺般的重量,“一直都是我。”
那一夜,我们笨拙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像两块终于找到契合位置的拼图。狭小的单人床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情欲和橘子汽水混杂的气息。所有的试探、隐忍、挣扎和那些画在纸上的秘密眼神,都在笨拙而炽热的纠缠中找到了出口。我们像两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唯一的绿洲,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窗外的月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带。顾枕蜷缩在我怀里,累极而眠,呼吸均匀而绵长。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胸口,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皮肤。我低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肿的唇瓣和眼角的泪痕。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将我淹没。我把他搂得更紧,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无声地在心里烙下一个誓言:
这个人,是我的了。
从今往后,无论刀山火海,我都要护他周全。
秘密恋爱的日子开始了。我们像两个小心翼翼守护着巨大宝藏的窃贼,在旁人眼皮底下,笨拙地扮演着“普通室友”的角色。
去超市采购,我们会为了买哪个牌子的泡面或者要不要买打折酸奶而“争执”得面红耳赤,引来旁人侧目。顾枕会板着小脸据理力争,而我则会“气呼呼”地推着购物车走开,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货架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的小指会飞快地勾一下他的指尖,带着只有我们能懂的亲昵和安抚。而他微红的耳尖和强忍的笑意,就是最好的回应。
看房的中介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所谓的“性价比”,我皱着眉挑剔采光不好,顾枕则小声嘀咕卫生间太小。当中介热情地建议“你们兄弟俩住,这卫生间挤挤也够用了”时,我们会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别开脸,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和某种隐秘的悸动。只有我知道,当顾枕假装不经意地和我一起挤在狭小的洗手台前洗手,手肘相碰时,他耳根红得要滴血。
深夜,我们会挤在那张并不宽大的旧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看一部老电影。屏幕的光线明明灭灭,映着我们靠在一起的侧影。当电影里出现缠绵的吻戏时,客厅里的空气会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影片里暧昧的音效和我们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谁都没有说话,但放在身侧的手会悄悄地、试探性地靠近,然后,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缠绕,最终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的温度,比屏幕上任何画面都更让人心悸。我们会维持着这个姿势,假装专注地看着屏幕,直到影片结束,手心里的汗都黏在了一起,才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松开。
每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每一次指尖不经意的触碰,每一次在旁人面前刻意制造的距离……都成了我们之间最甜蜜的密码。这个只有我们两人知晓的秘密世界,像一层温暖的茧,将我们与外界隔开。我们沉溺其中,笨拙地、热烈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勇,汲取着这份偷来的甜蜜。
枕着你的名字入眠,不再是一句矫情的歌词。
它变成了我每个夜晚,将熟睡的他搂入怀中时,落在他发顶的轻吻。
变成了他无意识翻身时,寻找我手臂当枕头的依赖。
变成了黑暗中,我凝视着他沉睡的轮廓,在心里一遍遍无声刻下的烙印。
那时的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小心,就能永远守住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茧。
却忘了,再厚的茧,也抵不过命运翻云覆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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