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二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早,阮惊鸿跪在燕王府偏院的青石砖上时,碎琼乱玉正簌簌落满她单薄的肩头。府里大总管捏着那张盖过官印的卖身契,眯眼打量这个因父兄获罪被没入官妓,却又被王爷指名买下的女子。
"抬起头来。"
她顺从地仰脸,恰到好处地让一缕鬓发垂在苍白脸颊旁。这个角度最能让人想起已故的谢皇后——三年前被鸩杀的那位前朝公主,也是如今燕王侧妃崔令仪的眼中钉。
"模样倒是清秀。"总管用戒尺挑起她下巴,"王爷吩咐了,从今日起你负责整理琅嬛阁的典籍。"戒尺突然压住她左手腕,"听说你父亲是国子监司业?可认得这些字?"
竹尺下露出她腕间淡青的血管,那里本该有谢氏女子特有的朱砂痣。阮惊鸿看着戒尺移开后显现的《衡州水经注》残页——那是兄长生前最后批注的书册,纸边还留着被血浸透又风干的痕迹。
"奴婢愚钝。"她额头触地,袖中指尖掐进掌心,"只识得...‘潦水出豫章艾县’七个字。"
暗处传来玉扳指叩击窗棂的声响。总管立刻堆起笑脸:"王爷英明,这丫头果然..."话未说完突然变脸,"来人!把她拖去——"
"且慢。"
月洞门外转出一道玄色身影,裴御霄指尖捻着片枯叶,仿佛刚散步归来。阮惊鸿却注意到他麂皮靴上未化的雪泥——至少已在暗处站了半柱香时间。
"《水经注》卷三十九。"他突然将枯叶弹进她衣领,"接着背。"
冰凉的叶脉贴着她脊梁滑下,像柄小刀剖开伪装。阮惊鸿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试探,那本书里藏着兄长用密文记录的漕运贪污证据。
"...‘东过庐陵郡西,牵水入焉。’"她故意在"牵"字上磕绊,这是兄长密文里指代崔氏的暗号。余光瞥见裴御霄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微不可察地转了半圈。
总管突然厉喝:"大胆!王爷问的是《山海经》!"
"《西山经》第二卷。"她立刻伏得更低,"‘又西三百里曰积石之山...’"背到关键处突然咳嗽起来,袖中落出半块芝麻糖——这是寒鸦成员接头的信号。
裴御霄轻笑一声:"倒是只馋嘴的猫儿。"他弯腰拾起糖块时,玄色大氅扫过她冻僵的手指,"明日辰时来书房,本王有批奏章要誊写。"
待那抹玄色消失在回廊尽头,阮惊鸿才发觉后背已湿透。她摩挲着袖袋里真正的密信——方才趁拾芝麻糖时,裴御霄塞进来的纸条。展开是笔锋凌厉的八个字:
「青江有舟,可载沉浮」
这正是三年前血夜里,那个蒙面人救她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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