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至,阮惊鸿已候在书房外的梅树下。雪后初晴的阳光透过枝桠,在她素色衣裙上投下斑驳暗影。她数着第七片落梅触地时,鎏金门扉自内无声开启。
"进来。"
裴御霄的声音裹着晨间特有的沙哑。阮惊鸿低头跨过门槛,浓重的沉水香扑面而来,混着某种铁锈般的腥气。她目光扫过紫檀案几——左侧奏章堆得齐整,右侧空白宣纸却染着几点褐红,像干涸的血。
"今日誊写这些。"玄色衣袖掠过她眼前,露出腕间一道新鲜结痂的伤口。裴御霄指尖点在最上方那本奏章上,"错一字,断一指。"
阮惊鸿福身应是,却在接过奏章时察觉纸页夹层有异物。她佯装整理袖口,指尖轻搓——是半片极薄的桑皮纸,兄长常用的密信材质。
"用这个。"裴御霄突然推来一方砚台。错金螭兽纹笔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水面浮着几粒未化的朱砂。阮惊鸿呼吸微滞,这是御赐的龙血砂,遇碱变色的特性正是密写术的上佳材料。
她研墨时故意让尾指沾了茶水。第一笔落下,宣纸上"漕运"二字立刻泛出诡异的蓝。这是兄长独创的显影法——奏章夹层里的密文渐渐浮现:
「腊月廿三,崔氏私船泊青江渡」
阮惊鸿腕间突然一痛。裴御霄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正扣住她执笔的腕子:"阮姑娘的朱砂,晕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那人左手却按在奏章某处。阮惊鸿顺着他的力道看去,奏章末尾兵部侍郎的署名处,有个针尖大的墨点——正是寒鸦密报中太子党的暗记。
"奴婢愚钝。"她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沫溅在奏章上。趁着慌乱擦拭,袖中桑皮纸已滑入笔洗。朱砂水泛起涟漪,隐约显出半幅河道图。
裴御霄低笑:"好个咳血的妙人。"他抽走染血的宣纸,却留下那张真正需要誊写的军报。阮惊鸿垂眸看去,脊背顿时绷直——这是北疆布防图,而三处关隘坐标与她昨夜收到的寒鸦密令完全相反。
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阮惊鸿突然抬高声音:"王爷明鉴,这‘潞州’的‘潞’字当真难写..."笔尖悬在坐标数字上方,她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崔令仪贴身婢女的杏色裙角。
"写错无妨。"裴御霄忽然贴近,玄色大氅如夜幕罩住两人。他左手在案下塞来冰凉物件,右手却捏着她腕子往纸上带,"本王教你。"
阮惊鸿掌心多了枚带血的玉扣。她借着调整纸笺的动作细看,心跳骤然加速——这是兄长随身的谢家祖玉,内侧"昭明"二字已被人用刀刮花。
"多...多谢王爷。"她故意将"七里沟"写成"九里沟",笔锋在"屯兵数"上重重一顿。裴御霄突然掐她虎口,剧痛之下最后那个"伍"字硬生生勾成了"叁"。
屏风后传来瓷器轻碰声。裴御霄猛地拉开距离:"滚出去。"
阮惊鸿抱着染血的宣纸退到廊下,才发觉后背全是冷汗。她展开掌心,玉扣夹层里掉出粒蜡丸,捏开后是熟悉的字迹:
「布防图为饵,真坐标在茶」
正惊疑间,远处突然传来喧哗。方才的杏衣婢女带着侍卫冲来:"奉侧妃令,搜查窃密贼!"阮惊鸿急中生智,将蜡丸塞进口中,却见裴御霄倚在门边把玩着那个错金笔洗。
"搜吧。"他唇角噙着笑,目光却锁住阮惊鸿咽喉,"若搜不出..."笔洗突然脱手坠地,清水泼洒处,青砖上显出幽蓝的"叁仟"字样——正是她方才写错的真实兵力。
杏衣婢女脸色煞白。裴御霄弯腰拾起笔洗,指尖在阮惊鸿唇畔一掠而过:"蜜饯好吃么?"她这才尝到舌尖的甜味——蜡丸里根本不是密信,而是真正的蜜蜡。
当夜阮惊鸿在值房拆开发髻,一缕桑皮纸从鬓发间飘落。上面是裴御霄的字迹:
「子时三刻,残梅阁见」
窗外更鼓传来,她摸向枕下冰冷的匕首。月光透过窗棂,照见案几上静静摆放的错金螭兽笔洗——水面漂浮的朱砂,不知何时拼成了"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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