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劈开墨色天幕时，阮惊鸿的软剑已抵在裴御霄咽喉。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流到剑尖，那点寒光里映着她自己猩红的眼睛。诏狱的火烧红了半边天，把桥上"同舟渡"三字匾额照得忽明忽暗。

"好一招请君入瓮。"她剑尖逼近半分，"那些寒鸦死士的命，够不够垫燕王殿下的登云路？"

裴御霄突然抓住剑刃，鲜血混着雨水坠入黑暗："你当真以为...沈知白给的布防图是真的？"远处传来弓弩机上弦的咔嗒声。

阮惊鸿的剑纹丝不动。三刻钟前，她亲眼看见锦衣卫用裴府的令牌叫开诏狱大门，十二名寒鸦成员被乱箭穿心。最年轻的那个孩子咽气前，还攥着她上元节给的芝麻糖。

"我要你的心口血。"她突然翻腕挑开他衣襟，"祭我兄长在天之灵！"剑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闪电照亮裴御霄心口狰狞的箭疤——边缘呈诡异的青紫色，正是谢家独门毒药"青萍末"的痕迹。

裴御霄闷哼一声，突然将她拽到桥栏边。三支弩箭擦着发丝钉入身后木柱。"看清楚了。"他强行掰开她左手，拇指按在那道箭疤上，"永和三年腊月二十二，青江渡东岸芦苇荡。"雨水冲开他前襟，露出锁骨下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牙印，"这是你留下的。"

记忆如雷暴劈开混沌。阮惊鸿突然看见火光冲天的夜晚，自己死死咬住一个玄色身影的锁骨，而那人忍着剧痛将她护在身下，心口插着支刻有"崔"字的箭。

"不可能..."她的剑第一次颤抖起来，"那晚屠杀谢家的青铜面具人，腕间明明有..."

"青鸾刺青？"裴御霄突然撕开右袖，小臂内侧露出一道陈年刀疤，"你兄长临死前划的。"他反手从怀中掏出油布包裹的《洗冤录》，"沈知白用命换来的，不看看？"

书页在雨中翻飞，停在夹着桑皮纸的那页。阮惊鸿一眼认出兄长笔迹：

「红丸分阴阳，西宫丹炉藏副册，崔氏女...」

后半截被血污浸透。裴御霄突然压着她扑倒在地，原先站立处的桥板被火箭烧出焦黑窟窿。阮惊鸿的袖袋在翻滚中撕裂，错金螭兽笔洗当啷落地，机关震开露出半页泛黄的纸。

"双丸现..."她刚念出口，裴御霄就捂着右肩闷哼倒下。一支刻着谢家徽记的箭没入他肩膀，箭尾系着杏色丝绦——崔令仪贴身婢女的标志。

阮惊鸿的剑倏然转向黑暗："滚出来！"

杏衣婢女从桥头柳树后转出，手中弩机对准裴御霄心口："阮姑娘，首辅大人托我问您——"她突然改用谢家暗语，「青江渡的舟可还载得动血仇？」

这是寒鸦最高级别的接应暗号。阮惊鸿浑身血液凝固，看着婢女掀开衣袖——腕间朱砂痣鲜红欲滴，正是谢氏女子独有的标记。

"阿宁..."裴御霄挣扎着撑起身子，突然将染血的《洗冤录》拍在她掌心，"翻到第七页。"

纸页黏连处被血水泡开，露出夹层里的地契。阮惊鸿指尖发颤——这是谢家老宅的房契，地界却写着"崔府别院"，而转让日期竟是谢家灭门前三日！

婢女的弩机突然转向阮惊鸿："首辅大人说，您若亲手了结燕王..."话未说完，咽喉已多了枚柳叶镖。裴御霄的袖箭在雨中闪着寒光："叛主的狗。"

桥面突然剧烈倾斜。阮惊鸿踉跄着抓住裴御霄的胳膊，发现他左手正按在桥栏暗格处。"抱紧。"他贴着她耳际低语，呼吸带着血腥气，"这桥要塌了。"

爆炸声从水底闷闷传来。阮惊鸿在坠河前一瞬，看见裴御霄用唇形比了三个字：

「西宫见」

冰冷的河水吞没所有感官。她拼命攥住那本《洗冤录》，恍惚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蹲在兄长书房，正用朱砂笔在《水经注》上批注——而窗外竹林里，有个玄衣少年心口中箭，手里死死捏着半块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