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京师……”南歌话未说完，萧北歌就将人放开了，但又被南歌一把拉回了怀里。

　　萧北歌被南歌猝不及防地拽回，撞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放手！”

　　“不放。”南歌的声音响起。

　　“南时意！”萧北歌挣扎的力道加重，但南歌抱得更紧，隔着单薄的粗布衣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北歌身体细微的颤抖。

　　“让我看看你。”南歌的声音沉缓下来，强行将怀里的人拉开些许距离。他一只手仍紧紧箍着萧北歌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拂向萧北歌的脸颊。

　　萧北歌下意识地偏头想躲，但南歌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他冰凉的脸侧。指尖的触感粗糙而温热，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硬茧，小心翼翼地抚过那略显苍白的皮肤，掠过眼下无法完全掩盖的青影。

　　“又熬夜。”南歌的眉头拧紧，“萧安年，你到底……”他的话被萧北歌猛地别开脸的动作打断。

　　“我没事！”萧北歌的声音硬邦邦的，“放开我。外面情况未明，不是说话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南歌不松手，反而逼得更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萧北歌试图闪躲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朝廷出事了？”

　　“没有……”萧北歌垂眸片刻，还是放弃了挣扎，“自然是朝廷没事才过来的……我不放心。”

　　“不放心？”南歌眉峰一挑，对这个含糊的答案显然不满意，箍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逼问道，“不放心什么？东军？温泽？还是……”南歌顿了顿，“……不放心我？”

　　“自然是……都不放心。”萧北歌的声音低了下来，“蜀地乱成一锅粥，萧任芳疑神疑鬼，温泽那小子在火上烤，东军西军暗流涌动，还有你这尊北二军的煞神在这黑鸦集里钻……”他数落着，语气渐渐从硬邦邦变得熟稔，像是回到了从前在京中互相谩骂的日子，“我不过来盯着点，万一哪边炸了锅，烧到京师……烦的又是我。”

　　他微微挣了一下，这次南歌没再强硬地箍紧，力道松了些，但手臂依旧虚虚地环着，仿佛怕他跑了似的。萧北歌倒是没急着跑，扯过南歌的手臂就开始拆护腕，好在伤口早就好了，不过是留了几道疤。

　　“早说了没事了……”南歌觉得那快皮到现在还痒着，却没有抽回手臂，任由萧北歌的指尖在那几道疤痕上摩挲。

　　萧北歌闻言，瞪了他一眼，“也就你这种傻子会自残……”

　　“嗯？陛下，都过了那么久了，莫不是还心疼？”

　　萧北歌被他这直白又带着点无赖的反问噎得一滞，他正要将人推开，南歌的唇却先落了下来。

　　那是一个带着茶香的吻。

　　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上唇瓣，萧北歌瞳孔骤缩，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南歌的衣襟。茶香在唇齿间蔓延，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南歌扣住了后颈。

　　“南……”

　　未尽的话语被尽数吞没。南歌的吻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却又在触及他微颤的唇时化作春风细雨。萧北歌的挣扎渐渐弱了，指尖从推拒变成了无意识地揪紧。

　　良久，南歌才稍稍退开，拇指擦过萧北歌泛红的唇角，声音低哑：“陛下现在可以治臣的欺君之罪了。”

　　萧北歌气息不稳，那双异瞳里水光潋滟，瞪人的样子半点威慑力也无：“你......”

　　他忽然顿了顿，突然伸手拽住南歌的衣领，将人重新拉近，“我准你停了吗？”

　　南歌低笑一声，再次俯身，这一次，萧北歌没有再推开他，反而手指收紧，更深地陷入南歌的衣襟，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回应。

　　两人腻歪了片刻，被门外的声响打断了。

　　“主子……主子？”顾时没看清南歌进了那间房，悄咪咪地走了上来，他前脚刚上楼，后脚就被人提住了衣领。

　　“谁！”顾时本能要拔剑砍去，好在被那人及时钳制住了手腕，顾时看着他的面孔一愣。

　　“你是刚才那位……”

　　“虽然是穿的穷酸了点，但顾大人这么快就认不出来了？”

　　顾时盯着眼前一身麻衣的灰眼仔，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灰眼仔也懒得和他废话那么多，拉着他去最角落的房敲了三下门就要进去。

　　萧北歌听到声音下意识将人推开，南歌被推的踉跄几下才扶住桌子站稳。

　　灰眼仔拖人进来后迅速关上门，南歌反应了一会才站直了身子，萧北歌则是偏过头去擦了擦嘴角，才看了过去。

　　灰眼仔一进来看着这场景停顿了片刻，还忘记松顾时的衣领，顾时被提着领子下意识想低头，但根本低不下去，干脆就闭上眼睛了。

　　“你们……刚才……”

　　“外面什么情况？”萧北歌快速打断了他要脱口而出的话。

　　灰眼仔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看，连忙松开顾时的衣领也老实低下头来，“……咳，回禀……外面暂无异动。但探子刚寻过回来报信，西军前锋营的旗帜，出现在黑风谷西南三十里的鹰愁涧附近，似乎在……徘徊探查，人数约莫三五百骑。”

　　“西军？前锋营？黑风谷？”萧北歌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与南歌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温泽的人马出现在那里，意味着萧任芳的试探已经开始，而且地点离他们预想的地方如此之近。

　　离东军埋伏的地方还是太近了。

　　若温泽探查的范围再扩大，或者萧任芳后续增兵，极有可能撞破东军的行踪。

　　灰眼仔伸手抹掉了脸上的灰，脸上的五官才稍微气清晰些。

　　“陛下恕罪！臣傅动，未能将他们引远，反倒是更靠近东军营……臣已将消息传回东军，叫他们速速撤离。”

　　顾时脑壳转了一下，才转回到傅动这张脸上，好在南歌反应不大，像是意料之中了。

　　萧北歌手下忠诚的人为数不多，有这份胆识跟来那么远地方的，只有傅动了。

　　“鹰愁涧？具体位置？可看清主将旗号？”

　　傅动立刻躬身，语速清晰：“回陛下，在鹰愁涧北侧缓坡林缘地带，斥候不敢靠太近，但隐约可见就是西军的旗号。他们并未深入涧谷，只在边缘地带徘徊，似乎在探查地形，也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数约三五百骑，皆是轻装快马。”

　　“温泽……”南歌低语一声，眼神沉凝如墨。他看向萧北歌，“萧任芳果然谨慎。黑风谷是幌子，真正的试探在鹰愁涧。那里地形虽不如黑风谷险要，但视野开阔，进退皆宜。若让他们再往前探二十里……”

　　“就能看到东军设在老鸭嘴的临时营寨烟囱。”萧北歌冷冷接道，“傅动，你做得很好。传讯东军撤离的命令，确已发出？”

　　“是！用的是最快的信隼，按脚程，此刻应已送达！”傅动笃定道。

　　“还不够快。”南歌再次接道，“楚安翔收到命令集结拔营需要时间。温泽的斥候若散开探查，难保不会提前发现蛛丝马迹。必须想办法拖住他们。”

　　他目光转向萧北歌：“安年，你那十骑精锐，现在何处？”

　　“在镇西十里外的五里坡隘口隐蔽待命。”萧北歌立刻明白南歌所想，“你想用他们做饵？”

　　“嗯。”南歌点了点头，“让傅动立刻传令你那十骑，换装成流寇模样，不要与温泽部正面冲突。就在鹰愁涧西南方向，靠近西军控制线的位置，烧几堆烟，弄出些马蹄印，再丢下几件从座山雕喽啰身上扒下来的破烂玩意儿。动静要大，痕迹要明显，但人……要藏好，露个尾巴就跑，让他们以为是流寇在边界活动。”

　　萧北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你是要让温泽以为，是座山雕的人马在边界挑衅，或者……是在接应什么？”

　　“没错。温泽此来是探查，未必敢轻易越界开战。发现流寇在边界活动，他首要任务是确认情况，上报萧任芳，而非继续深入探查鹰愁涧东北方向。这能为我们争取至少半日的时间。座山雕的人在自己地盘边界被栽赃，以他的脾性，必然也会派人去查，正好和温泽的人碰上……两边一摩擦，水就更浑了。”

　　而且就算温泽发现了也没关系，只有他的部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可以浑水摸鱼，获得萧任芳的信任。

　　“浑水才好摸鱼。”萧北歌指尖在桌沿轻叩，异瞳里闪过一丝锐光，“温泽夹在萧任芳和咱们中间，本就如履薄冰。给他送个‘流寇作乱’的由头，既能让他向萧任芳交差，又能暂时避开与东军碰面，他没有不接的道理。”

　　傅动闻言躬身：“臣这就去传令……”

　　房门再次关上，顾时才敢抬起头，看着南歌和萧北歌：“那……咱们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黑鸦集里吧？西军要是真跟流寇缠上了，保不齐会搜遍附近村镇。”

　　南歌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外面：“黑鸦集鱼龙混杂，反而最安全。萧任芳的人就算来搜，也只会盯着那些看起来像军人的，不会留意我们这些商贩。”

　　他转头看向萧北歌，“不过倒是委屈陛下了，得跟着我挤这破屋子。”

　　萧北歌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少废话。楚安翔那边……”

　　“楚将军是老骨头了，稳得很。”南歌走到他身边，“只要给他争取到时间，老鸦嘴的营寨能撤得干干净净，连灶灰都能给你扫了。”

　　“最好如此。”萧北歌冷哼一声，却没再反驳。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倒了杯茶，刚要喝，却被南歌按住了手。

　　“这水怕是不干净，别喝。”南歌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干饼，“垫垫肚子吧，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萧北歌看着那几块干硬的饼，眉头皱了皱，却还是接了过来：“你倒是备得周全。”

　　“知道陛下金贵，不敢怠慢。”南歌笑着也拿起一块饼，顺手也给顾时丢了一块，“再说，饿着陛下，臣担待不起。”

　　萧北歌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两人沉默地吃着饼，房内只剩下咀嚼的声音。顾时站在一旁没吃，看着这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

　　他轻咳一声：“主子，陛下，要不属下出去盯着？万一傅大人那边有消息……”

　　“不用。”南歌摆摆手，“傅动办事，放心。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可是他不想在这吃狗粮啊……

　　顾时默默退到一旁，识相的背过身去啃起了饼。

　　南歌见状只是轻笑了一声，再次看向萧北歌，“等鹰愁涧那边乱起来，等东军撤到安全地带，再等……萧任芳下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