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了。

后颈的腺体传来一阵钝痛，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啃咬过，残留着滚烫的温度。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凌砚正趴在床边睡着，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呼吸均匀，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冷冽的钢铁气息缠绕着清润的白梅香，形成一种安稳的平衡。苏郁能清晰地感觉到凌砚的情绪，透过标记的联结传来，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有疲惫，有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轻轻挪开凌砚的手臂，想下床倒杯水，动作却惊醒了身边的人。

凌砚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睡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慌乱，直到看清苏郁醒了，才缓缓松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感觉怎么样？”

“还好。”苏郁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摸向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结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标记的存在，像个滚烫的烙印，“麻烦你了。”

凌砚的眼神暗了暗，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先喝点水。”

苏郁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同时顿了一下。永久标记让他们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哪怕只是轻轻触碰，都能激起信息素的共鸣，像电流窜过皮肤，麻得人指尖发颤。

“军方的人明天就到。”凌砚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星空中，“我已经跟学院报备了，说你是我的伴侣。”

苏郁喝水的动作顿住了，杯沿的水渍沾在下巴上，像颗透明的泪滴：“他们……会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凌砚的声音很沉，“按照联盟法律，已标记的Omega受伴侣保护，他们不能强行带走你。”

苏郁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里面映出他苍白的脸。永久标记确实能暂时保住他，可这层保护壳的代价，是彻底失去自由——从一个隐性Omega，变成一个被Alpha标记的所有物。

“你后悔吗？”他突然问，声音轻得像叹息，“用这种方式……标记我。”

凌砚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仰视着苏郁的眼睛。男人的眼底布满红血丝，却异常清明，像藏着整片星空：“如果我说不后悔，你会信吗？”

苏郁没说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凌砚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像他，“但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想起苏郁失去意识前的眼神，那种绝望的恳求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如果当时他真的去找了医生，现在苏郁可能已经被送去研究所了，像他母亲一样，变成档案里一串冰冷的编号。

“标记可以……解除吗？”苏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砚的手猛地顿住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底的温柔被痛苦取代，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解除永久标记，对你的身体伤害极大，可能会导致基因崩溃。”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苏郁，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郁急忙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讨厌凌砚，甚至……在心底深处，他是依赖这份标记带来的安全感的。可一想到“标记”背后的含义——所有权、支配权、被社会规则定义的从属关系，他就觉得窒息。

“那你是什么意思？”凌砚逼近一步，Alpha的信息素带着压迫感涌来，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怕吓到他，“你想让我怎么做？看着你被抓走，还是眼睁睁看着你疼死？”

“我……”苏郁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像压着块巨石。永久标记的信息素还在缓缓流淌，却多了一丝滞涩的味道，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石子，荡起不安的涟漪。

“我累了。”苏郁最终还是低下头，避开了凌砚的目光，“想再睡一会儿。”

凌砚默默地站起身，转身想走，却被苏郁抓住了手腕。

少年的指尖冰凉，眼神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像迷茫，又像不舍：“别走。”

凌砚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在床边坐下，任由苏郁抓着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划过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像谁在黑夜里点燃的火把。

不知过了多久，苏郁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显然是睡着了。他的眉头却皱得很紧，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抓着凌砚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指节泛白。

凌砚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替他盖好被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全息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军方抽查的名单，赵峰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协助调查”的字样。凌砚的指尖划过那个名字，眼底的寒意像冰一样冷。

他拿出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冷得像刀，“赵峰的叔叔，信息素管理处的那个。”

第二天清晨，苏郁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凌砚不在房间里。后颈的腺体还在隐隐作痛，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像无形的网，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苏郁，快开门！”是林野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慌乱。

苏郁披上外套，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愣住了——

林野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胸口的徽章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是军方信息素管理处的人。

“他们……他们说要找你。”林野结结巴巴地说，眼神里满是担忧。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拿出一份文件，语气公式化得像机器人：“苏郁先生，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是隐性Omega，请配合我们进行信息素检测。”

苏郁的心脏骤然缩紧，下意识地摸向后颈，那里的结痂还没掉，是最明显的证据。

“我不是。”他强装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Beta，学院的档案里有记录。”

“档案可以造假，但信息素不会说谎。”高个子男人逼近一步，眼神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他，“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他的信息素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是Beta特有的气息，却比普通Beta更具攻击性，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苏郁的身体僵住了，手脚冰凉。他能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在发烫，永久标记的信息素被这股陌生的气息刺激，开始躁动起来。

“谁敢动他？”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浓烈的Alpha信息素，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瞬间将那两个男人的气息压了下去。

凌砚站在客厅门口，身上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银星闪着寒光。他走到苏郁身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我是第七星域军事学院战术指挥系教官凌砚，他是我的伴侣，有什么事跟我说。”

两个男人的脸色变了变。

“凌教官，我们是按规定办事。”高个子男人强装镇定，“有人举报苏郁先生是隐性Omega，我们必须进行检测。”

“举报？谁举报的？”凌砚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他们，“拿出证据来。”

“这……”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凌砚会这么强硬。

“没有证据就敢随意传唤现役军官的伴侣，你们信息素管理处的人，现在都这么办事吗？”凌砚逼近一步，顶级Alpha的信息素带着压迫感，让两个Beta男人脸色发白，“还是说，有人给你们撑腰，让你们敢在我头上动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在战场上发号施令。

两个男人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没想到会撞上凌砚这个硬茬。谁不知道凌砚是联盟最年轻的特级教官，背后有军区高层撑腰，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对不起，凌教官，是我们搞错了。”高个子男人最终还是怂了，连忙收起文件，“我们这就走。”

他们转身想跑，却被凌砚叫住了：“等等。”

凌砚的目光落在他们胸口的徽章上，眼神冷得像冰：“回去告诉赵峰，想玩阴的，我奉陪到底。但如果再敢打苏郁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两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林野也识趣地说：“那我也先走了，苏郁你好好休息。”

公寓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凌砚转过身，看着苏郁苍白的脸，眼底的冰冷瞬间被担忧取代：“没事吧？”

苏郁摇摇头，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慌：“他们还会再来的，对不对？赵峰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我在，他们不敢。”凌砚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相信我。”

苏郁看着他的眼睛，男人的眼底满是坚定，像座永不崩塌的山。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带着安心的力量，让他慌乱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他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他真的可以相信他一次。

那天下午，凌砚去学院处理事情，苏郁一个人在家，翻出了那个旧工具箱。

他把那些机械零件摊在桌上，试图用熟悉的工作分散注意力，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永久标记的信息素还在隐隐躁动，像在提醒他，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隐藏在Beta外壳下的苏郁了。

“咔哒——”

一个小小的能量转换器突然掉在了地上，外壳摔开了，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苏郁弯腰去捡，目光却被线路板上的一个标记吸引了——那是个小小的梅花图案，是他爷爷的标记。

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小郁，记住，我们苏家人，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就算是隐性Omega，也有说‘不’的权利。”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能量转换器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不想做凌砚的所有物，也不想被军方当成实验品。他只想做自己，做那个能修好任何机械的苏郁。

“在哭什么？”

凌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郁慌忙擦掉眼泪，转过身，却看到凌砚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男人走到他面前，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面是个简单的齿轮图案，边缘刻着细小的梅花纹路。

“这是……”苏郁愣住了。

“我找人定做的。”凌砚拿起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不是标记，也不是束缚。”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是……平等的证明。”

苏郁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齿轮和梅花的图案交缠在一起，像他和凌砚的信息素，冷冽与清润，坚硬与柔软，却奇异地融合成了一体。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凌砚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戒指，动作温柔得不像他，“我会推动法案通过，让隐性Omega拥有真正的自由。在那之前，这枚戒指，代表我对你的承诺——不会用标记束缚你，不会把你当成所有物。”

他顿了顿，眼底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苏郁，我想和你站在一起，不是作为你的Alpha，而是作为……你的伴侣。”

永久标记的信息素突然变得滚烫，像沸腾的水，在两人之间翻涌。苏郁能清晰地感觉到凌砚的情绪，那种坚定的、温柔的、带着一丝笨拙的爱意，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再也忍不住，扑进凌砚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一种破茧成蝶的解脱。

“凌砚……”他哽咽着说，声音破碎却清晰，“我相信你。”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永久标记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冷冽的钢铁味和清润的白梅香彻底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们都知道，困难还在前方等着他们。军方的窥探，赵峰的报复，社会的偏见……每一关都像刀山火海。

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