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军撤离的都差不多了,从老鸦嘴全部往山里头撤到更高的地方去。
楚安翔并未随大队撤离,他带着十几位东军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老鸦嘴最高的一处断崖。
这里视野极佳,能俯瞰下方撤离的路径和更远处鹰愁涧方向的动静。他要亲眼看着最后的人安全离开,也要确认西军的动向。
寒风在断崖上呼啸,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下方,鬼见愁小道上,东军的队伍分成三股,在嶙峋怪石和陡峭山壁间迅速地穿行,交替掩护着。
楚安翔站在断崖边缘,视线扫过下方。
东军最后的人影正消失在鬼见愁小道深处,融入莽莽群山。寒风刺骨,吹得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更深。
夜色浓重,但依稀可见几点微弱火光在移动,如同鬼火,方向……似乎是朝着老鸦嘴这边来的?
不对!
楚安翔瞳孔骤然一缩。
那几点火光移动的速度极快,而且数量在视野中迅速增加,从零星几点,迅速汇聚成一小片,如同燎原的星火,正沿着鹰愁涧通往老鸦嘴的必经之路,急速蔓延过来。看那规模和速度,绝非小股斥候,至少是百人队规模的西军精锐。
“将军!”身边的亲卫队长也发现了,声音带着惊怒,“是西军!冲这边来了!好快!”
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异常刺眼,直指他们刚刚撤离的旧营地方向。
楚安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温泽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刚才那点细微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他,而且对方来势汹汹,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直扑要害。
“走。”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断,转身就要带亲卫撤离断崖。
“将军!撤不掉了,他们冲这边来了!”亲卫队长急道。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会被迎面撞上。
楚安翔脑中急转。
硬拼?对方人多,且是西军精锐。暴露位置缠斗,后续大军转眼即至,必须引开。
他目光瞬间锁定了断崖另一侧,那片更靠近鹰愁涧的方向。
“跟我来!”楚安翔当机立断,带着十几名亲卫,不再隐藏行迹,反而故意踢落几块碎石,弄出些声响,沿着陡峭山脊,快速跑向鹰愁涧。
南歌将东军防布图给温泽时,楚安翔就在那布了写陷阱,但又不太明显,既不会引起萧任芳猜疑,又能以防万一。
“在那边!断崖上有人!”下方追兵果然被声响吸引,火把光芒迅速转向,朝着他们移动的方向包抄过来。
楚安翔等人速度极快,在嶙峋山石间穿梭,眼看就要进入那片相对平缓的林地。
“咻——!”
一支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不是射向他们,而是射向追兵侧前方的密林,箭矢深深钉入树干,尾羽剧烈震颤。
这箭来得突兀,毫无杀伤力。
楚安翔脚步猛地一顿,他看下向那支箭射出的轨迹。
来自追兵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处,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没。
不是他安排的人。
是温泽。
楚安翔心头一震。
是温泽的人在示警?提醒追兵前方有异?还是……在给他们指路?
追兵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箭产生了瞬间的迟疑。领头的军官勒住马,警惕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又看看楚安翔他们逃窜的方向。
“头儿!那箭……像是……”一个斥候低声道。
“别管!追前面那些!他们才是大鱼!”军官咬牙,压下疑虑,挥刀指向楚安翔,“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箭雨袭来,逼得楚安翔等人伏低身体,加速冲进了那片平缓林地。
一入林地,楚安翔立刻低吼:“散开!”
亲卫们瞬间分散,熟练地避开预设的陷阱,在看似凌乱实的路径上快速移动。他们故意用刀鞘磕碰树干,发出更大的声响,吸引追兵深入。
西军追兵果然中计,以为咬住了东军主力的尾巴,兴奋地策马冲入林地。
惨叫声瞬间响起。
“有陷坑!”
“绊索!小心!”
“啊!我的马!”
冲在最前的几骑连人带马栽进伪装的深坑,被坑底的尖木刺穿。后续骑兵被突然绷起的藤蔓绊索掀翻,人仰马翻。林间暗处射出的冷箭精准地收割着混乱中的西军士兵。
楚安翔伏在一块巨石后,冷眼看着西军在预设的死亡陷阱里挣扎。混乱中,他再次瞥见林外边缘,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对几个手下快速打着手势。然后,更多的西军士兵被调动着,从侧翼包抄进来,似乎想堵住东军的退路,却正好踏进了更密集的陷阱。
温泽在配合。
楚安翔彻底明白了。温泽在用西军的命,帮他演这场空城计,把追兵引入绝地,同时也在消耗萧任芳派来监督他的兵力。
不亏是温家军出来的兵,简直毫无人性。
惨烈的战斗在林间爆发。西军人数占优,悍勇冲锋,楚安翔的亲卫利用陷阱和地形,冷静狙杀。但陷阱总有耗尽时,亲卫人数太少。
一个亲卫被乱箭射中肩膀,踉跄后退。楚安翔挥刀劈开射来的箭矢,一把将他拽到身后。
“将军!人太多了!撤吧!”亲卫队长砍翻一个冲上来的西军,脸上溅满血点。
楚安翔扫了一眼战场。西军伤亡惨重,地上躺了二三十具尸体,哀嚎不断。但后续的士兵在军官的嘶吼下,依旧红着眼往上冲。温泽调动的那股侧翼包抄的人马,也被陷阱迟滞,未能形成合围。
时机到了。
“撤!”楚安翔果断下令。再不走,真要被包饺子了。
十几名亲卫且战且退,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脱离接触,向密林深处遁去。
楚安翔带着亲卫,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的密林深处。身后,西军的惨叫和兵刃碰撞声渐渐被茂密的林木隔绝,最终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掩埋的兽道疾行,速度快得惊人,对这片山地的熟悉程度远非追兵可比。楚安翔一边奔跑,一边快速清点人数。除了那个肩膀中箭的亲卫被同伴搀扶着,其余人虽个个带伤,溅满血污,但都还活着。
“将军,甩掉了!”亲卫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楚安翔没有放松警惕,脚步不停:“再拉开半里地,到鹰眼石休整包扎。”
鹰眼石是附近一处视野极佳的隐蔽点,一块巨大的鹰嘴状岩石下方有个浅洞。众人到达后,立刻散开警戒,受伤的亲卫被迅速处理伤口,用布条和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草草包扎止血。
楚安翔站在岩石边缘,透过枝叶缝隙,回望那片刚刚爆发激战的林地。火光依旧隐约可见,混乱的喊杀声已经平息。
“有内鬼!肯定有内鬼!这他妈的路怎么走的全是坑!”一个军官的声音隐约传来。
楚安翔冷笑了一声。
内鬼?
温泽这内鬼当得,够狠,也够绝。用自己人的命来填坑,只为了坐实东军在此地设伏的假象,同时削弱萧任芳安插在他身边的钉子。
他再次看向林地边缘。
温泽似乎还停留在原地。火光摇曳中,能看到他正指挥着剩余的士兵清理战场,收拢伤者,看不出丝毫异样。
就在这时,楚安翔的目光被林地边缘一个微小的动静吸引。
一个西军士兵,似乎是被陷阱里的尖木刺穿了腹部,并未立刻死去,正痛苦地朝着温泽的方向爬行,一只手无力地向前伸着,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鲜血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暗痕。
温泽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垂死的士兵。他勒住马,静静地看了片刻。
然后,温泽动了。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策马缓缓走向那个还在挣扎爬行的士兵。
楚安翔屏住了呼吸。
只见温泽的马匹停在那士兵身边,手腕一翻,刀光无声无息地落下,精准地刺入了士兵的后心。
士兵的身体猛地一僵,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最后一点生机迅速消散。
温泽拔出刀,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随手在一块岩石上蹭掉刀刃上的血迹。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练。他收刀入鞘,调转马头,对着手下冷冷地吩咐了几句,似乎是在命令加快清理速度。
做完这一切,温泽才策马,缓缓离开了那片弥漫着血腥的林地边缘。
楚安翔缓缓收回了视线,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能不能瞒过萧任芳的眼睛,就看今晚演的这场戏够不够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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