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黑鸦集。
天边只透出一点鱼肚白,夜色浓稠如墨,将连绵的沙丘和狰狞的岩石轮廓吞噬。寒风如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带着塞外深秋特有的刺骨冰冷。
南歌伏在一处背风的沙窝里,玄色的斗篷将他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死死锁住前方那座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黑鸦集寨门。
寨墙高耸,隐约可见几点昏黄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前山方向,隐隐传来喧嚣。
傅动的人马在制造动静,刀剑碰撞的脆响还有马匹不安的嘶鸣,在寂静的黎明前被放大,清晰地搅动着黑鸦集紧绷的神经。
南歌能感觉到,寨墙上的火把移动明显加快了,更多的身影在垛口后晃动,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座山雕的注意力,果然被前山傅动的寻衅牢牢吸引了过去。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忽然,一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鸟鸣声,从黑鸦集后山断崖的方向传来。
是楚安翔的信号。
南歌眼中寒光乍现,猛地抬手,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
“动手!”
伏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顾时立刻弹身而起,手中一枚特制的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黑暗,直射黑鸦集寨门上方那盏最大的风灯。
“咻——啪!”
响箭精准命中灯罩,碎裂的灯油混合着火焰瞬间爆开,化作一团耀眼的火球,将寨门附近映得一片通明。
“敌袭——!正门!!”寨墙上顿时炸开了锅,尖锐的警哨声刺耳欲聋。
几乎在火光爆开的同一瞬间,南歌率领的数百名精锐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藏身的岩缝中猛地扑出。
“放箭!”南歌低喝。
密集的箭雨如同蝗虫般扑向寨墙垛口,压制着刚刚露头的守卫。与此同时,数架简易的攻城梯被迅速架起,身手矫健的士兵口衔利刃,顶着零星的反击箭矢,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守住!给老子守住寨门!”一个粗豪的嗓音响彻寨墙,带着惊怒交加,“别管后山了!前山!前山的兄弟顶住!是硬点子!”
喊话的显然是座山雕的心腹头目。寨墙上的人影果然更加密集地涌向正门方向,兵刃撞击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战斗在正门方向瞬间白热化。
南歌如同礁石般立在箭雨边缘,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带来的都是千挑万选的好手,攻势凌厉,完全模拟了强攻的姿态,将黑鸦集的主力牢牢钉在了正门。寨墙上的抵抗虽然激烈,但正如情报所料,精锐力量大部分被温泽和傅动摩擦引去了前山和两翼,此刻正门防守看似凶猛,实则有些后继乏力,更多的是凭借地势和一股凶悍之气在硬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门的厮杀声浪越来越高,吸引着寨内越来越多的力量投入。
就在这时,南歌的耳朵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他捕捉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
不是来自正门,也不是来自后山,而是……来自侧翼一片相对安静的乱石坡方向。
那声音太微弱,几乎被正门的厮杀完全淹没,若非南歌五感远超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那片黑暗的乱石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傅动的人应该在更远的前山制造混乱,这片区域按计划应该是真空地带,怎么会有战斗声?
就在南歌心中疑窦刚生之际,一声极其尖锐的鸣镝声,如同裂帛般骤然划破战场上空。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后山断崖制高点的方向。
是楚安翔的响箭。
南歌的心猛地一沉。
楚安翔不是冒失之人,若非遇到极其意外且重大的变故,绝不会在行动中途发出这种可能暴露自身位置的信号。
鸣镝的余音尚在回荡,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断崖顶飞掠而下,几个起落便穿过混乱的战场边缘,疾速扑向南歌所在的位置。
来人正是楚安翔,他脸色异常凝重,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
“时意!”楚安翔冲到南歌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后山鸟道有变!断崖顶的瞭望哨是解决了,但我的人顺着鸟道下去探路时,撞上了人!”
“座山雕的埋伏?”南歌目光一凝。
“不是!”楚安翔眼中寒光闪烁,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着新鲜泥土的黑色碎布,快速塞到南歌手中,“是死人!刚死不久!就在鸟道中段的一个石缝里!穿着打扮像是流寇,但……”他凑近南歌耳边,“他怀里藏着这个!还有他用的刀,制式虽然刻意做旧了,但刀柄缠绳的手法,是西军前锋营惯用的十字缠!”
南歌的手指触碰到那块碎布,布料粗糙,但质地却比普通流寇的破烂衣衫结实得多。他借着远处寨门燃烧的火光,迅速扫了一眼楚安翔塞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巧的青铜腰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
西军的前锋营?!
南歌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西军的人?温泽的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黑鸦集后山的鸟道里?而且刚刚被杀?
温泽的清剿目标是黑风谷,与黑鸦集隔着老鸦岭。他的人马怎么会出现在座山雕的老巢后山?是温泽私下与座山雕勾结?
不可能,座山雕恨不得生撕了他。
那就是……萧任芳?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缠紧了南歌的心脏。
“尸体在哪?”南歌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还在鸟道石缝里,我留了两个人看着。”楚安翔语速飞快,“看伤口,是被利刃从背后偷袭,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绝对是老手。杀他的人……恐怕已经混进寨子里了,或者……就在我们附近。”
西军的精锐杀手,在行动前一刻,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黑鸦集,还杀了试图走鸟道的人。
很可能是座山雕的秘密岗哨或者信使?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冲着座山雕来的?还是……冲着他南歌,冲着他今晚的行动来的?
萧任芳……好一个一石二鸟!
利用温泽清剿黑风谷吸引视线,暗中却派精锐潜入黑鸦集。无论南歌今晚是否行动,她都能坐收渔利。若南歌不来,她的人可以伺机刺杀座山雕,嫁祸温泽或他人,彻底搅乱黑鸦集,若南歌来了,正好撞进她布下的口袋。既可以借座山雕之手消耗他,也可以在她的人暗中协助下,让南歌和座山雕拼个两败俱伤,她再出来收拾残局。
难怪温泽的情报里,座山雕后山的防备如此空虚,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冷汗,瞬间浸透了南歌的内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棋差一着的惊怒。他所有的部署,都在萧任芳的算计之中?连楚安翔攀爬鸟道的奇兵,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主子!”顾时也听到了楚安翔的话,脸色煞白地看向南歌。
正门方向的厮杀声浪依旧震耳欲聋,火光映照着南歌冰冷如铁的脸庞。他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枚染血的狼头腰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赌……现在只能赌了。
“计划不变!”南歌的声音斩钉截铁,“加速进攻!拿下寨门!楚总兵!”
“在!”楚安翔立刻应道。
“你带攀岩好手,立刻从鸟道下去潜入寨内!找到座山雕!告诉他,有西军的精锐杀手混进来了,目标是取他狗命!想活命,就让他的人立刻调头,给我把寨子里的老鼠揪出来!”南歌语速快如连珠,“告诉他,我在外面替他顶着正门!他要是缩卵,就等着被人在老窝里摘了脑袋!”
驱虎吞狼?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明白!”楚安翔眼中也燃起战意,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如同一道青烟般再次扑向后山断崖。
南歌的目光重新投向火光冲天的寨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顾时!”
“在!”
“发信号!让傅动加大攻势!告诉兄弟们,寨子里有贵客!别让座山雕的人闲着,也别让那些客人……轻易得手!”
“是!”顾时立刻掏出另一支响箭,再次射向天。
这一次射的是急促的三连响。
刺耳的箭啸撕裂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吹响了决战的号角。南歌拔出凌霄,剑锋在火光映照下流淌着刺骨的寒光,他一步踏出藏身的沙窝,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喊杀震天的黑鸦集寨门。
“随我——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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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