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回桌面上。
昏黄的灯光下,寻人启事上肖战的笑容依旧灿烂,那双瑞凤眼隔着时光和纸张,静静地望着他。而下唇那颗小小的痣,在照片的像素下只是一个模糊的深色小点,却在他记忆里清晰无比地灼烧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拉扯出尖锐的痛楚。
五年了,无望的寻找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每一次踏上重庆的土地,都像是在结痂的伤口上再割一刀。
父母的担忧、失望、日渐衰老的容颜,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脖颈上。他并非铁石心肠,他看得见母亲眼中的泪光,父亲沉默背影里的叹息。工作室的合伙人、下属,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都像无声的谴责。
放弃吧。或许母亲是对的。肖战如果真的还在,怎么可能不联系他?五年,杳无音讯,或许……真的已经湮灭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尸骨无存。接受现实吧。接受父母安排的“补偿”。
那个拥有肖战眼睛和唇下痣的女孩……是不是真的可以成为一个替代品?一个让他喘息的港湾?一个让父母安心的慰藉?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背叛感就汹涌地淹没了他。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他想吐。
他怎么能这样想?这算什么?是对肖战的侮辱,还是对自己五年坚持的彻底否定?他王一博的爱,难道就廉价到可以随便找个相似的替代品来填充吗?
可是……真的太累了。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精神早已在年复一年的失望中磨损得千疮百孔。肩上背负的父母期望和责任,沉甸甸地压得他快要窒息。
放弃肖战?接受那个酷肖他的“补偿”?还是继续这毫无希望、拖垮所有人的寻找?两种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撕扯、交战,像两头凶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搏斗,撞得他头痛欲裂,灵魂都在震颤。
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通讯工具捏碎。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密密麻麻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将他僵硬的背影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与桌面上肖战永恒的笑容,形成一种无声而残酷的对峙。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冰冷而沉重。对着电话那头母亲屏息凝神的等待,那个“好”字,在唇齿间滚动了无数次,却重逾千斤,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挣扎中,脑海深处,一个被刻意尘封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带着冰冷的潮气猛地翻涌上来。
五年前,北京。
盛夏的阳光灼热刺眼,与此刻重庆的阴冷潮湿形成鲜明到残忍的对比。毕业典礼。偌大的礼堂里,喧嚣鼎沸,充满了青春散场前最后的狂欢气息。
激昂的进行曲,抛向空中的学士帽,一张张年轻脸庞上洋溢着的、对未来的憧憬和离别的感伤。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味道、鲜花的香气和一种躁动的离别情绪。
王一博穿着黑色的学士服,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本该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然而此刻,他周身却笼罩着一层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化不开的寒冰。所有的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他身外,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前排设计系区域的一个空座位上。那个位置,本该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和他同样学士服,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下唇缀着一颗褐色小痣的人。
肖战。
典礼已经开始,校长在台上念着冗长的发言稿,台下是嗡嗡的低语和按捺不住的兴奋。王一博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视线固执地锁定在那个空位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位置始终空着。他亲眼看着设计系的老师几次焦急地看向门口,又无奈地摇头。
他亲眼看着那个位置上,最终被放上了一束象征性的、无人认领的毕业花束。
一种冰冷刺骨的恐慌和绝望,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紧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早该知道的。
从那个寒假肖战失联开始,从开学后他疯狂寻找却只得到“重病休养”的冰冷回复开始,从肖家父母那充满防备和厌恶的拒绝开始……他就该知道的。
可心底总还存着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侥幸。毕业典礼,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刻,肖战总该出现的吧?他总该给自己,也给这四年的时光一个交代吧?
现实给了他最无情的一击。那个位置空了。像肖战从他生命中消失得一样干净彻底。
典礼进行到颁发毕业证书的环节。设计系的队伍开始移动。当念到“肖战”的名字时,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主持人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用公式化的口吻宣布:“肖战同学因故缺席,毕业证书由院系代为保管。”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和惋惜。王一博只觉得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周围的欢呼声、掌声、笑声……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尖锐的噪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是喧闹的世界,里面只有他和他无处安放的恐慌、愤怒和无边无际的失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时间的。
当人群开始涌出礼堂,在广场上拍照、拥抱、告别时,王一博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逆着人流,独自一人走向设计系的教学楼。
凭着记忆,他找到了肖战曾经待过的画室。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画架上蒙着防尘布的半成品,空气中残留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
他走到肖战惯用的那个位置,指尖颤抖地拂过积了薄灰的桌面。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角落的一个旧柜子里。柜门没有关严,露出一角熟悉的深蓝色硬壳封面。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拉开了柜门。里面堆着一些废弃的画稿和杂物,而在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速写本。
深蓝色的硬壳封面,边角已经磨损,封面上没有任何名字,但王一博认得它!肖战总是随身带着它,随时随地捕捉灵感。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本速写本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肖战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有温度的实体。
本子很沉,带着纸张特有的重量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他靠在冰冷的柜子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笔流畅的速写,画的似乎是校园里的一角。再翻一页,是某个同学趴在桌上睡觉的侧影,线条生动。
他急切地、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速写本里记录着肖战眼中的世界:校园的风景,教室的角落,匆匆的路人,甚至还有……王一博自己。
他看到了篮球场上跳跃投篮的自己,汗水浸湿了额发;看到了在舞蹈排练室里独自练舞的自己,背影专注而孤独;看到了图书馆窗边阳光下打盹的自己,神情放松……每一笔都带着肖战独特的、温柔又敏锐的观察力。
那些被捕捉的瞬间,是王一博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模样。
翻到后面几页,纸张上开始出现一些零散的字句,不再是纯粹的画。
字迹有些潦草,带着一种压抑的情绪:
“……窒息。每次电话铃响都像催命符……”
“……‘门当户对’?我的未来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吗?”
“……想逃。逃得远远的。可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有在这里,看着你跳舞的时候,才觉得心是自由的。啵啵……”
当看到“啵啵”这个只有肖战私下里才会叫他的昵称时,王一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弯下了腰。
他猛地合上速写本,将它死死地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写下这些字句的人重新按回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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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