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击窗户的声音像某种密码。
司云懿坐在飘窗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看着雨水在窗面蜿蜒成河。二十三岁生日这天,整座城市都浸泡在雨水里,仿佛天空也在为她的不幸哭泣。
床头柜上的药瓶已经空了。自从三年前那个雨夜后,她养成了随身携带解药的习惯。兰锦鹤给她的那瓶早已用完,现在这些是她根据配方自己合成的。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制毒与解毒都学得不错。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洛笙——陈墨生前联系的那位女记者,如今已成为她唯一信任的人。
「包裹收到了吗?」短信简短而警惕。
司云懿看向门口那个湿漉漉的快递箱,黑色胶带缠绕得密不透风,像一具微型棺材。
「刚到。是什么?」
「别问。看的时候确保周围没人。看完销毁。」
司云懿赤脚踩在地毯上,从抽屉里取出裁纸刀。包裹很轻,摇晃时没有声音。她割开胶带,里面是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个小型U盘。信封里掉出一张纸条:「生日快乐,司小姐。真相是最好的礼物。——K」
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后,屏幕上出现一个视频文件,命名为「2010.10.03_监控备份」。日期像一把刀刺进司云懿的胸口——父母遇害那天。
鼠标指针在播放键上方悬停了整整一分钟,司云懿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她知道一旦按下这个按钮,她的世界将天翻地覆。手指终于落下。
黑白监控画面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出她童年的家。时间显示凌晨2:17,客厅里空无一人。突然,前门被撬开,五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为首的男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立刻分散搜索。
司云懿的指甲陷入掌心。虽然画质不佳,但那个手势她再熟悉不过——兰父在董事会会议上惯用的「分头行动」信号。男人转身时,监控清晰地拍到了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银灰色的鬓角,还有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的兰花纹身。
「不...」司云懿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
画面切换到她父母的卧室。母亲被粗暴地拖下床,父亲试图反抗,却被一记枪托砸中额头。为首的男人俯身质问什么,父亲摇头拒绝回答。男人做了个手势,一个黑衣人取出一支注射器。
「求求你...不要...」司云懿对着屏幕哀求,仿佛能改变过去。
注射器刺入父亲脖颈的瞬间,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男人转向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司云懿猛地合上电脑,但尖叫声仍在脑海中回荡。她不需要看下去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原来记忆才是最仁慈的刽子手,只让她记住片段而非全部细节。
司云懿蜷缩在地上,全身发抖。六年来她调查、猜测、怀疑,却从未真正准备好面对如此赤裸的真相。兰父不仅是凶手,还用注射器处决了她父亲,就像对待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而兰锦鹤...他知道多少?他手腕上那个被抹去的纹身,是否意味着他也在现场?十三年来他对她的好,是出于愧疚还是另有所图?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床头她和兰锦鹤的合影。照片里他搂着她的肩膀,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司云懿抓起相框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像泪水一样四溅开来。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衣柜,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文件袋——这三年收集的所有证据:父亲的技术图纸、兰家岛屿的航拍照片、北方乌头的毒素分析...还有兰锦鹤办公室密室里那些可疑的文件照片。
所有碎片终于拼成完整的图画:兰父为独占环保技术专利杀害她父母,兰母知情并参与掩盖,而兰锦鹤...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的家人,却从未真正向她坦白。
手机再次震动。林洛笙:「看完了?兰锦鹤今天在翡翠山庄开会,别墅空着。我们在那里碰头,一小时后。」
司云懿抹去脸上的泪水,迅速打包证据。离开前,她最后环顾这个住了十三年的房间——兰锦鹤为她挑选的淡蓝色墙纸,他送的生日礼物陈列柜,书桌上他亲手组装的台灯...每一件物品都在嘲笑她的天真。
翡翠山庄是兰家最私密的别墅,坐落在城郊森林深处。司云懿曾和兰锦鹤来过几次,每次他都说这里是"安全屋"。现在想来,这个词充满讽刺。
雨中的山路泥泞难行。司云懿将车停在隐蔽处,徒步走向别墅。正当她输入门禁密码时,身后传来引擎声。她迅速躲进树丛,看到兰锦鹤的黑色奔驰停在门前。他不是应该在开会吗?
兰锦鹤下车时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阴影。司云懿屏住呼吸,看着他输入密码进了别墅。一分钟后,二楼书房的灯亮了。
她绕到别墅背面,从工具间取出备用钥匙——这是兰锦鹤三年前给她的,说"任何时候需要避难都可以来这里"。当时她觉得是体贴,现在想来可能是为了方便监视。
厨房门无声开启。司云懿蹑手蹑脚地上楼,书房门虚掩着,传出兰锦鹤的声音:
"...监控原件找到了?确定没有其他备份?" "...云懿生日...必须确保她安全..." "...疯人院手续办好了吗?..."
疯人院?司云懿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早该想到的——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养女,最好的归宿不就是精神病院吗?兰父用药物控制,兰锦鹤用感情欺骗,最终目的都是让她闭嘴。
愤怒像岩浆般喷涌而出。司云懿猛地推开门:"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
兰锦鹤惊愕地转身,手机还贴在耳边。他今天穿着正式的深灰色西装,领带却松松垮垮地挂着,像是经历过一场搏斗。
"云懿?你怎么——"
"把我关进疯人院?"司云懿将U盘砸向他,"就像你父亲对我父亲做的那样?先下药,再注射,最后埋进无人知晓的坟墓?"
U盘擦过兰锦鹤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他缓缓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她鼓胀的背包上:"你看了什么?"
"真相!"司云懿抽出父亲的技术图纸甩在桌上,"你父亲为这个杀了我父母!而你...你明明知道一切,却假装保护我!"
兰锦鹤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伸手去拿图纸,却在看到内容时僵住了:"这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父亲干的?"司云懿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那段监控视频,"看清楚!这是不是你父亲?"
画面中,兰父举起注射器的动作优雅得像在签署支票。兰锦鹤盯着屏幕,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你早就知道。"司云懿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十三年来,你看着我痛苦,看着我调查,却从不告诉我真相。"
"不是你想的那样。"兰锦鹤关上电脑,"我确实在调查,但证据不足..."
"证据?"司云懿冷笑,"你办公室里那面证据墙算什么?游戏吗?"
兰锦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进过我的密室。"
"不然呢?等你主动告诉我?"司云懿从包里取出一叠照片,"你收集了这么多,却从不行动。为什么?等着你父亲自然死亡?还是等着我被药物彻底摧毁理智?"
"我在保护你!"兰锦鹤突然提高音量,"如果父亲知道你在调查,你会..."
"会怎样?死得比我父母还惨?"司云懿逼近他,"我宁愿痛快地死,也不要活在谎言里!"
兰锦鹤抓住她的肩膀:"听我说,事情很复杂。父亲背后有更大的势力,贸然行动会..."
司云懿挣脱他的桎梏:"省省吧。我已经联系了记者,明天所有证据都会见报。"
"什么?"兰锦鹤的表情瞬间凝固,"你联系了谁?"
"林洛笙。《财经日报》的调查记者。"
"不..."兰锦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不能相信她。她是——"
"比你更值得信任的人。"司云懿转身要走,却被兰锦鹤一把拉住。
"对不起。"他低声说,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预充式注射器。
司云懿甚至来不及挣扎,就感到颈部一阵刺痛。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最后的意识是兰锦鹤痛苦的眼神,和他那句被黑暗吞噬的"原谅我"。
醒来时,司云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宽敞明亮,窗户却焊着铁栏杆。她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四肢软得像棉花,头痛欲裂。
"镇静剂效果还没完全消退。"兰锦鹤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换了一身休闲装,正在整理一叠文件,"饿吗?厨房有粥。"
司云懿的喉咙干得冒火:"这是哪里?"
"安全屋。比翡翠山庄更隐蔽。"兰锦鹤递给她一杯水,"林洛笙不可信。她是父亲合作伙伴的女儿。"
"所以你就绑架我?"司云懿没接水杯,"接下来呢?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直到事情解决。"兰锦鹤放下杯子,"父亲已经发现证据泄露,派人监视了你一周。今天如果不是我抢先一步..."
"真感人。"司云懿冷笑,"大义灭亲的孝子演不下去了?"
兰锦鹤沉默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云懿,我发誓会给你公道。但必须按我的方式,否则你会有危险。"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弹琴留下的薄茧。这双手曾在她高烧时更换冰毛巾,曾教她握笔写字,也曾在她噩梦惊醒时轻拍她的后背。司云懿有一瞬间的动摇,随即想起监控视频里那支注射器。
"你的方式就是下药和监禁?"她抽回手,"和兰家如出一辙。"
兰锦鹤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给我三天。三天后,一切都会结束。"
"怎么结束?把我送进疯人院?"司云懿想起偷听到的电话,"手续都办好了不是吗?"
"那不是..."兰锦鹤突然停住,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凝重:"我得接这个电话。别试图逃跑,外面有安保。"
门关上后,司云懿立刻强撑着下床。她的背包和外套都不见了,但鞋子还在。窗户焊死了,唯一的出口是门。她贴在门上,听到兰锦鹤压低的声音:
"...确定是今晚?" "...检察官同意了?" "...精神病院那边打点好了?"
每一个词都像锤子敲在心上。司云懿环顾房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金属台灯上。她拆下灯罩,露出尖锐的底座。
当兰锦鹤推门进来时,司云懿藏在门后,用尽全力将灯座砸向他的后脑。兰锦鹤闷哼一声,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云懿..."他试图转身,鲜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听我解释..."
"去跟警察解释吧。"司云懿夺门而出。
别墅比她想象的更大。她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找到楼梯冲下去。大门锁着,警报器闪着红灯。司云懿转向厨房,从后门逃了出去。
冷雨扑面而来。她没有外套,单薄的衬衫瞬间湿透。森林里漆黑一片,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树枝划破脸颊和手臂。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手电光,兰锦鹤的人追来了。
一条公路出现在眼前。司云懿冲上路面,刺眼的车灯突然照来。急刹车的声音刺破雨夜,她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是世界翻转。
模糊中,有人将她抬上救护车。她努力想保持清醒,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
"这位患者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需要立即转送青山精神病院进行专业评估。"
兰太太的声音像毒蛇般滑进耳朵:"可怜的孩子,遗传了她母亲的病症..."
司云懿想尖叫,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麻醉面罩扣下来,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兰锦鹤站在雨幕中,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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