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惊醒了自己。
司云懿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窗外还是浓稠的黑暗,走廊尽头的安全灯投下幽绿的光。
又做那个梦了——针管刺入父亲脖颈的瞬间,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这一次,手持注射器的人变成了兰锦鹤,他的手腕上,那朵兰花鲜艳如血。
"714号,安静!"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手电光从观察窗刺入。司云懿迅速躺下,假装睡着。铁门上的小窗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确认安全后,她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六步长,四步宽——这是她这一个月来丈量过无数次的牢房尺寸。青山精神病院B区714号房,她的新家。
月光从高处的铁栅窗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道栏杆的影子。司云懿踮起脚尖,从床垫下摸出半截偷偷藏起的铅笔,在墙上又添了一笔。三十一道刻痕,三十一个不见天日的日夜。
最初的记忆碎片是救护车顶刺眼的灯光,和兰太太那句"遗传了她母亲的病症"。然后是穿着白大褂的面孔,针头刺入手臂的冰凉触感,以及醒来时手脚上的束缚带。
"你有严重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主治医生王主任这样告诉她,"攻击养父母,幻听幻视,还有被害妄想。兰太太很担心你。"
"他们在对我下药..."司云懿当时挣扎着解释。
"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王主任对护士说,在病历上写下"被害妄想加重",然后加大了药剂剂量。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司云懿迅速将铅笔塞回床垫,躺回床上装睡。凌晨四点,是B区的例行注射时间。
"714号,翻身。"护士推着药车进来,声音机械得像在叫编号而非人名。
司云懿顺从地转身,感觉到病号服被掀开,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臀部。针头刺入的瞬间,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这种名为"氟哌啶醇"的药物会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手脚颤抖,像一具行尸走肉。
"张嘴。"护士捏着她的下巴检查,"很好,没有藏药。"
药车吱呀呀地推走了。司云懿立刻将手指伸进喉咙,把刚吞下的药片呕出来。这是她这周学会的新技能——假装吞药,然后催吐。虽然不能完全避免药物影响,但至少能保持部分清醒。
药效还是渐渐上来了。司云懿瘫在床上,感觉天花板开始旋转。恍惚中,她想起入院第一周的电击治疗——王主任称之为"改良的休克疗法"。电极贴在太阳穴上,电流穿过大脑的瞬间,世界变成一片刺眼的白。治疗后她常常失忆,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这是为你好。"护士总是这样说。
窗外泛起鱼肚白。起床铃刺耳地响起,司云懿机械地穿上拖鞋,排队去洗漱。走廊里,其他病人眼神空洞地挪动着脚步。有个年轻女孩不断抓挠自己的手臂,直到鲜血淋漓;一个老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些关于导弹和间谍的疯话。
"714号,你的信。"早餐后,护士长叫住她,递过一个信封。
信?司云懿的心跳加速。谁会给她写信?兰锦鹤?林洛笙?她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却只有一张剪报——财经版的一则婚讯:兰氏集团继承人兰锦鹤与林氏千金林洛笙将于下月举行婚礼,强强联合...
纸张在司云懿手中皱成一团。林洛笙?那个答应帮她曝光真相的记者?原来一切都是骗局。难怪兰锦鹤说她"不可信"。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她冲进厕所隔间干呕起来。
"你还好吗?"一个轻柔的女声问道。
司云懿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实习护士站在隔间外。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胸牌上写着"实习护士 苏雯"。
"给你。"苏雯递来一张纸巾,压低声音,"B区洗衣房的水管坏了,下午会有人来修。月光明亮时看着东墙。"
还没等司云懿反应过来,苏雯已经快步离开。那句话像是一句暗号,又像是某种指引。月光明亮时看着东墙...什么意思?
下午的活动时间,病人们被带到康复室"自由活动"。说是自由活动,其实不过是换个地方被监视。司云懿坐在角落,假装对着一本破旧的杂志发呆,实则暗中观察。王主任今天不在,只有两个护士值班,其中一个正是苏雯。
"714号,"苏雯突然叫她,"帮我把这些拼图分好类。"
司云懿走过去,接过一盒儿童拼图。苏雯的手指在盒底轻轻一划,留下一个小纸片。司云懿会意,将纸片偷偷藏进袖口。
回到座位后,她借着杂志的掩护查看纸片。上面是一幅简笔画:一扇窗户,窗外有月亮,箭头指向东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今晚满月,B区监控系统升级,停电十分钟。"
心跳如擂鼓。这是逃跑的机会?还是另一个陷阱?司云懿抬头看向苏雯,后者正背对着她整理药柜,后颈上有一个小小的蝴蝶胎记——她突然想起,陈墨曾经提过他妹妹颈后也有这样的胎记。难道...
晚餐时,司云懿刻意吃得很少,保持头脑清醒。回到牢房后,她假装早早睡下,实则用那半截铅笔在床单上写写画画——这是她这一个月来偷偷记录的信息:护士换班时间、走廊监控死角、警卫巡逻路线...
月光渐渐爬上东墙。司云懿屏息等待。突然,整栋楼的灯光熄灭了,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外面传来护士的抱怨声和对讲机的嘈杂。
就是现在!
司云懿迅速从床垫下取出偷藏的塑料叉子——这是上周午餐时藏起来的。她将叉子尖端掰断,用锋利的边缘撬开了门上的观察窗插销。B区的门锁是电子控制,停电时自动解锁以防火灾。这是她在一次"治疗"后偷听到的。
走廊上一片混乱。护士们忙着用手电筒引导病人回房,没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溜向洗衣房方向。司云懿贴着墙壁前进,心跳声大得仿佛能被人听见。转过一个拐角,她差点撞上一个人影——是苏雯!
"这边。"苏雯抓住她的手腕,拖进一个储物间,"只有八分钟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司云懿压低声音问。
"陈墨是我哥哥。"苏雯快速说道,声音哽咽,"他死后我就改了名字,应聘到这里工作...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洗衣房后面有个废弃的通道,通往后山。这把钥匙能打开最后的铁门。"
司云懿接过钥匙,指尖触到苏雯颤抖的手:"谢谢。但为什么是现在?"
"兰锦鹤的婚讯是个信号。"苏雯递给她一个小背包,"他被迫联姻换取你的安全。但兰家从没打算放你出去...王主任下周要给你做前额叶切除手术。"
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司云懿听说过这种手术——把人变成行尸走肉的最佳方式。
"拿着这个。"苏雯塞给她一张照片,"兰锦鹤让我给你的。"
照片上是年轻的兰锦鹤,约莫十三四岁,跪在一个祠堂里。一个老人正用针在他手腕上刺青——兰花纹身。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8年6月,比她父母遇害早了两年多。
"这是..."
"证明他当时只是个孩子,与你父母的死无关。"苏雯看了眼手表,"快走!停电还剩五分钟!"
司云懿将照片塞进口袋,跟着苏雯溜出储物间。洗衣房在走廊尽头,门锁已经被苏雯破坏。她们刚推门进去,远处突然传来警报声——有人发现她逃跑了!
"快!"苏雯推着她往里走,"通道在最后一个洗衣机后面!"
司云懿钻进狭窄的通道,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通道又低又窄,她只能爬行前进。身后传来苏雯的喊声:"别回头!一直往前!"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道铁门。司云懿颤抖着插入钥匙,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外是后山的树林,自由的空气灌入肺部,她几乎要哭出来。
突然,身后通道里传来脚步声和手电光。司云懿来不及多想,冲进树林。树枝抽打着她的脸和手臂,她顾不上疼痛,拼命向山下跑去。远处有公路的灯光,只要能拦到车...
"站住!"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司云懿回头,看到一个保安举着警棍追来。她加快脚步,却不小心被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上。保安越来越近,手电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公路方向冲上山坡,横在保安面前。车门猛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车——
兰锦鹤。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睛布满血丝,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保安看到他却立刻立正:"兰先生!这病人..."
"我知道。"兰锦鹤打断他,声音冰冷,"我来处理。你回去。"
保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去。司云懿挣扎着爬起来想跑,却被兰锦鹤一把抓住手腕:"云懿,听我说..."
"放开我!"司云懿奋力挣扎,"回去让你母亲给我做脑切除手术吗?"
兰锦鹤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什么?不...我不知道这事..."他强行将司云懿塞进车里,"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
车门锁死的瞬间,司云懿感到一阵绝望。她看着兰锦鹤的侧脸,月光下那道下巴线条依然完美得令人心痛。这个她曾经信任、甚至偷偷爱过的人,如今成了她最大的噩梦。
"照片我看到了。"她突然说,"你手腕上的纹身。"
兰锦鹤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那是我十四岁接受的家族标记。与你父母的事无关。"
"但你后来知道了。"司云懿声音颤抖,"你调查了,收集了证据,却什么都没做。"
"我在等合适的时机..."
"等到我被关进疯人院?等到你娶了林洛笙?"司云懿冷笑,"你们兰家真是团结,父亲杀人,母亲下药,儿子..."
"林洛笙是检察官的女儿!"兰锦鹤突然提高音量,"假婚约只是幌子,为了获取父亲犯罪的证据!"
司云懿愣住了:"什么?"
"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收集证据。"兰锦鹤的声音低沉急促,"但父亲势力太大,普通调查根本动不了他。我需要内部..."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后窗玻璃应声而碎,子弹擦过司云懿的发梢。
"趴下!"兰锦鹤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公路上蛇形前进。后视镜里,两辆黑色SUV紧追不舍。
"是谁?"司云懿蜷缩在座位下,声音发抖。
"父亲的人。"兰锦鹤咬牙道,"他们一直在监视精神病院。"
又一声枪响,后轮胎爆裂。车子失控撞向路边护栏,司云懿的头狠狠撞在仪表板上。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兰锦鹤扑过来护住她,鲜血从他额角流下,滴在她的脸上,温热而黏稠。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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