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近侍轻步进来,躬身禀道:“陛下,通州码头那边乱了,是溪家经手的盐货交割出了岔子。”
燕帝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抬眼道:“哦?怎么个乱法?”
“盐商王掌柜按约运了三千石盐到码头,可溪家没派人对接,也没送盐印来。漕运司林大人不肯收,盐商的伙计和漕运差役吵起来了,码头上围了不少人,还有人说要闹去官府。”
近侍把听来的细节一一讲清,末了补充,“听说王掌柜还放了话,再等不到溪家说法,就要递状子告到大理寺。”
燕帝放下朱笔,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着,“溪云倒会省心,自己在别院歇着,倒让外面先乱了。”
他沉吟片刻,对近侍道,“传孤的口谕,让林大人先把盐收下,暂存漕运司的官仓,记好数目,等溪云那边有了印记再补交割手续。另外,让京兆尹派两个人去码头,把看热闹的人驱散,别让这事闹大。”
近侍应声要退,却被燕帝叫住:“等等。”他抬眸,语气添了几分深意。
“再让御膳房做份桂花糕,送到那别院去。告诉溪云,码头的事孤已处置了,让她在里面安心‘歇着’,别总想着给外面递消息。”
近侍心下了然,躬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燕帝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在放在批阅的奏折上。
奏折上的内容是弹劾溪云的。
说她以女子之身承皇商已经是陛下恩赐,却不知感恩,玩忽职守之类。
溪家的盐务是京中财源的半壁,燕帝也清楚溪云一被困,下面的人定会乱阵脚
他要的就是这份乱。
乱了,才能看出溪家离了溪云行不行;乱了,溪云才会明白,她的安稳,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而别院这边,溪云正对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发呆,就见侍卫端着个精致的食盒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赏的桂花糕。”
溪云看着那盒桂花糕,指尖微微一凝。
往日桂花糕都是通过侍女传递消息,今日却由侍卫直接送来,还特意提了“陛下赏”,显然是燕帝知道了码头的事,在敲打她。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食盒,里面的桂花糕还是热的,却没藏任何纸条。
溪云拿起一块,轻轻咬了口。
宫里厨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还是她幼时吃过的味。
正想着,送饭的侍女又来了,这次她没敢抬头,只放下托盘就想走,却被溪云叫住。
“等等。”溪云从袖中摸出块碎银,递过去,“替我打听下,码头的盐,是不是已经入了漕运司的仓?”
侍女接过碎银,飞快点头:“是……是京兆尹的人去了之后,林大人就收了盐,说是陛下的意思。”
溪云闻言,心中彻底明了。
燕帝既不会让盐务真的出乱子,也不会让她好过。
不过是借着这事,让她看清自己的处境罢了。
她笑着把桂花糕推给侍女:“这糕你拿回去吃吧,我今日胃口不好。”
侍女接过食盒,逃也似的离开了。
“陛下,殿下的事……都查出来了。”罗公公躬身在燕帝耳旁轻声道。
燕帝持朱笔的手一顿,不易察觉地发起颤来。
他在害怕,本能的害怕。
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伤重下意识地逃避。是以,自李昭缙坠马事发后,他去东宫的次数寥寥可数。
燕帝定了定心神,将手中朱笔搁下,沉声道:“说。”
“太子殿下那日熏衣的香料混了龙脑、天竺苏合还有波斯安息香。这三种香料香气浓烈,若是混用香气太盛以至惊马。”
“哪个狗奴才混用的?!”燕帝咬牙切齿道。
“陛下息怒。”罗公公象征性地道了一句,随后继续道:“并非有人刻意混用香料,而是香料气味浓烈,衣上残留,这才混了多种香气。”
燕帝听后,额角突突直跳。
就是几味香料竟害得储君残疾,终身不能行走。
“内务府是干什么吃的,竟连香料不可混用都不知,东宫的司衣部也是!”
燕帝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身的怒火,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罗公公小心地瞄了一眼扶额的自家陛下,将声音又放轻了些,“其实……内务府拨给东宫的香料中并无波斯安息香……”
闻言燕帝的脑中乍然清明,他一双如鹰的眸子立即死盯着罗公公。
“那太子衣裳上查出来的安息香是哪来的!”
罗公公被盯得后背发毛,咽了口唾沫,开口都有些犹豫,“是……陈贵妃娘娘……命人送去的……”
“陈贵妃?”
燕帝指节紧扣御案,方才因太子坠马而生的怒火,此刻生出几分骇人的冷意。
“她送安息香去东宫做什么?”
罗公公埋着头,声音压得更低:“回陛下,陈贵妃娘娘说……那安息香有助安神,便让人挑了上等的送去。”
燕帝冷笑一声,“她倒是一心想着昭缙。司衣部的人就没查过,这安息香能不能和太子常用的龙脑、苏合混在一处?”
“查了……可司衣说,那是贵妃娘娘亲赐的东西,又是助眠的好物,他们只敢照办,没敢多问。”
罗公公的声音带着颤,“而且贵妃娘娘的人送香时还说,这是陛下之前赏给娘娘的贡品,让太子用着也安心……”
“孤赏的?”燕帝猛地拍向御案,朱笔“啪”地滚落在地。
“好,好一个‘安神’。”燕帝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却满是戾气。
“孤竟不知,陈贵妃的‘安神香’,能安神到惊了太子的马,断了他的腿!”
罗公公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息怒!此事……此事或许有误会,贵妃娘娘向来疼爱太子,怎会……”
“疼爱?”燕帝打断他,目光扫过地上的人,像在看一件无用的摆设,“她是疼爱太子,还是疼爱太子身下的位置?”
这话一出,罗公公再也不敢多言,只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燕帝的脚步声在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脚步声突然停了,罗公公等了半天也没再等来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抬头看时,前方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一抬头,便见燕帝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陛下!”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