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将腰间那支冰冷的勃朗宁检查了一下，子弹上膛。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像一匹孤注一掷的独狼，一头扎进了茫茫的、风雪渐起的暮色之中。身影很快被灰暗的天色和飘飞的雪沫吞没。二十里路，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体力透支、精神高度紧张、还要时刻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巡逻队和暗哨的情况下，这二十里如同炼狱。王一博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荒凉的田埂、干涸的沟渠、稀疏的林地边缘潜行。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刀割般疼痛。脚下的烂泥地冻结得更加坚硬硌脚，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途中，他两次被迫伏在冰冷的泥地里，屏住呼吸，看着打着火把、骂骂咧咧的保安团巡逻队从不远处的大路上经过。火把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照亮那些狰狞而麻木的脸孔。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他死死按住腰间的枪，指关节捏得发白，直到巡逻队的脚步声和火光彻底消失在黑暗深处，才敢起身继续前行。当双桥集那低矮、破败的土坯围墙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王一博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得不属于自己。他躲在镇外一条结着薄冰的水沟里，借着枯草的掩护，仔细观察着镇口。果然，有穿着土黄色棉袄的保安团士兵在把守，懒洋洋地抱着枪，围着一个小火盆取暖，但检查进出的人却毫不含糊。镇子不大，灯火稀疏，死气沉沉。他绕到镇子西侧，按照老金的指示，找到了那片与教堂相连的菜地。积雪覆盖着枯萎的菜梗，一片荒芜。教堂那青灰色的砖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高大肃穆，墙头覆盖着薄雪。他找到了那处相对低矮的墙角，大约一人多高，墙皮剥落，砖缝里长着枯草。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猛地蹬在粗糙的砖墙上，双手死死扒住墙头，身体借力向上蹿去！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爆发力。墙内是一片寂静的院子，积雪平整，只有一行浅浅的脚印通向教堂后门。王一博悄无声息地落地，像一片雪花。他贴着冰冷的墙壁，警惕地扫视着。教堂主体建筑高大阴森，尖顶隐没在铅灰色的天幕里，只有侧翼一栋两层的小楼，底层的一个窗户透出昏黄温暖的灯光，隐隐还有低沉的祈祷声传来。那应该就是神父的住所和诊所所在。他弓着腰，如同鬼魅般在阴影里移动，迅速靠近那扇透着灯光、被厚厚门帘遮挡的窗户。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德语交谈，一个苍老平和的声音，似乎正在和一个声音略显焦急的人说话。王一博听不懂，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的发音，似乎是“药”、“盘尼西林”。他心中一紧，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神父，求求您了！我父亲他真的快不行了！高烧不退，伤口都烂了…”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孩子，主的慈悲与你同在。”那个苍老平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深深的无奈，“但是…配尼西林（Penicillin）…非常珍贵…教会仅存的一点，是留给危急的信徒和孤儿院的孩子…我不能…而且，现在外面查得很严，这种药…”“神父！我父亲也是主的信徒啊！他信了一辈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跪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唉…孩子，不是我不救…”神父的声音充满了悲悯和无力，“规矩…还有风险…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些磺胺粉，你先拿去…或许…”王一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药有，但极其珍贵，而且管理严格。指望神父开恩或者购买，根本不可能！他没有时间了！肖战等不起！老金他们等不起！他不再犹豫，迅速离开窗下，绕到小楼的侧面。果然，在背阴处，有一扇不起眼的、包着铁皮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这就是老金说的诊所后门！王一博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迅速从怀里摸出燕子临行前塞给他的一样东西——一枚小巧的、黄铜外壳的旧怀表。这不是普通的怀表，燕子曾低声告诉他，这是她父亲留下的，表壳边缘异常坚硬锋利，必要时可以撬锁。他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将坚硬的表壳边缘死死卡进锁芯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撬动！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耳朵竖得笔直，时刻警惕着任何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混合着雪水，沿着他的鬓角流下。“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天籁般的脆响！锁芯终于被撬开了！王一博心中狂喜，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轻轻取下铜锁，双手用力，缓慢地、无声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皮木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木料和淡淡药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是一条狭窄的过道，一片漆黑。王一博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虚掩上。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让眼睛适应黑暗。过道尽头似乎有微光。他像一只在黑暗中潜行的猫，无声地移动脚步。过道两侧是关闭的房门，他不敢停留，目标明确地朝着尽头那丝微光摸去。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微光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王一博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靠墙立着几个刷着白漆的木柜子，中间一张铺着白布的长桌，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医疗器具。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取暖炉，炉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点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这应该就是诊所的药房兼处置室！他迅速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冲到那几个木柜前，借着从高窗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雪光，焦急地翻找着。柜子里大多是纱布、棉签、碘酒、磺胺粉之类常见的东西。没有！没有那种玻璃小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难道情报有误？还是药已经被转移了？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靠墙的桌子底下！那里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带锁的小铁皮箱子！箱子不大，但看起来异常结实！盘尼西林！一定是它！这么珍贵的药，肯定锁在最保险的地方！王一博立刻蹲下身，再次掏出那枚救命的怀表，故技重施。撬这个箱子上的小挂锁比撬门锁更困难，锁芯更小更精密。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外面教堂里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是神父和那个求药的人结束谈话了吗？还是被惊动了？“快！快啊！”王一博在心中无声地嘶吼，牙齿几乎咬碎！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撬动表壳边缘的手指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咔！”又是一声轻响！锁开了！王一博猛地掀开箱盖！里面铺着柔软的绒布，绒布上，赫然整齐地摆放着三支小巧的玻璃安瓿瓶！透明的玻璃里，是白色的粉末！瓶身上贴着英文标签，清晰地印着那个救命的字母组合——“Penicillin”！找到了！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王一博的头脑！他几乎要欢呼出来！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将那三支珍贵的救命药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玻璃瓶触感，此刻却如同最滚烫的希望！然而，就在他抓起药的瞬间！“吱呀——”药房通往外面走廊的门，被推开了！昏黄的灯光伴随着一个苍老而惊愕的声音同时涌入：“Wer ist da?（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