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龚俊轻手轻脚地起床，看着身边因熬夜而睡得格外沉的家伙，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按照计划，先送精神抖擞的小晨晞去了社区卫生中心打疫苗，小家伙虽然有点紧张，但在爸爸耐心的鼓励下，还是勇敢地伸出了小胳膊，只瘪了瘪嘴没哭出来，得到了医生阿姨的夸赞和一根棒棒糖的奖励。

　　接着，龚俊又回家接上龚妈妈和依旧有些蔫蔫的昀昀，赶去医院复查，儿科主任仔细检查后，确认昀昀的肠胃炎正在好转，发烧是正常过程，叮嘱继续注意饮食和保暖即可，这才让龚俊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这一通忙碌下来，早已过了午饭点，龚俊刚抱着昀昀，牵着小晨晞，和两位妈妈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清淡的餐馆坐下，菜还没上齐，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医院打来的。

　　他负责带教的一个实习医生在处理一个紧急病人时遇到了棘手的难题，情况有些复杂，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急需他回去亲自把关，这类教学医院的疑难病例处理，直接关系到实习生的考核和病人的安危，他作为导师责无旁贷。

　　龚俊眉头紧锁，快速而清晰地电话指导了几句，但深知必须立刻赶回去，他看了一眼正乖乖坐在儿童餐椅里、小口喝着温水的小昀昀，又看了看正啃着餐前小面包、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的晨晞，心里满是愧疚和不舍。

　　他立刻拿出手机，改签了最近一班飞往北京的机票，时间非常紧张。

　　“妈，医院有急事，我得立刻赶回去…”龚俊语速很快，但尽量保持镇定，“孩子们就辛苦你们了，瀚瀚那边…等我上飞机再告诉他，免得他拍戏分心…”

　　龚妈妈虽然心疼儿子连轴转，但也理解工作的特殊性，连忙点头：“你放心去，工作要紧，孩子有我们呢！你自己路上小心，记得抽空吃饭！”

　　龚俊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又蹲下身抱了抱两个儿子，尤其是亲了亲还有些虚弱的昀昀：“宝宝要乖乖听奶奶和外婆的话，爸爸忙完就回来。”

　　小晨晞似懂非懂地问：“爸爸又要走了吗？”

　　“嗯，爸爸要去上班啦…”龚俊摸摸他的头，“你是小男子汉，帮爸爸照顾好妈妈和弟弟，好不好？”

　　小晨晞用力点头：“好！”

　　龚俊几乎是掐着点赶到机场，在登机口关闭前最后一刻冲了进去，直到飞机舱门关闭，他才来得及给张哲瀚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解释了突发情况，再三保证昀昀已经没事，让他别担心，并叮嘱他收工后好好休息。

　　另一边，片场的张哲瀚今天状态回勇，拍摄进展顺利，比预期提前了不少时间，他心里惦记着生病的昀昀和忙碌的龚俊，一心想早点收工回家，甚至还想着中午给辛苦的老公好好按摩一下然后送他去机场。

　　戏份一结束，他连妆都来不及卸彻底，就急匆匆地往房车赶，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心想或许能赶上和老公孩子们一起吃晚饭。

　　然而，推开房车门，只见两位妈妈正陪着孩子们——龚妈妈在喂昀昀吃果泥，小家伙精神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张妈妈则在陪晨晞玩拼图。

　　“妈，我回来了！龚俊呢？带昀昀复查怎么样？”张哲瀚环视一圈，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龚妈妈放下小碗，叹了口气：“俊俊临时接到医院电话，有急事，午饭都没吃完就急着改签飞机回北京了，这会儿估计都快到了…他怕影响你拍戏，说等落地再告诉你…”

　　张哲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期待落空的失望、对龚俊身体的担心（又没吃午饭！又赶飞机！）、还有一丝不被第一时间告知的小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顿时没了精神。

　　他郁闷着笑了笑，从张妈妈怀里接过扑过来的晨晞：“哦…这样啊，是医院的事要紧…”

　　他抱着儿子，又去看了看小昀昀，确认小家伙确实好转不少，心里稍安，但整个下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已经看到了龚俊登机前发的消息。

　　下午张哲瀚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场需要集中表现愉悦情绪的戏，他连续拍了好几条都显得有些勉强，笑容达不到眼底，情绪总是差那么一点火候。

　　导演看出他状态不佳，关切地问：“哲瀚，是不是还没休息好？要不我们先拍后面的？”

　　张哲瀚深吸一口气，满是歉意地对导演和工作人员鞠了一躬：“对不起，导演，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调整一下，再来一次，这次一定可以…”

　　他走到场边，闭上眼睛，努力把对龚俊的牵挂和担心暂时压下，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进入角色状态，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那个笨蛋，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饭，今晚是不是还要熬夜工作…

　　龚俊回到医院便马不停蹄开始了专业指导和亲自手术，那台教学手术比预想的更复杂，等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手术室，外面天色早已漆黑一片。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摸出手机，这才看到屏幕上好几个来自张哲瀚的未接来电和一连串微信消息。

　　最早几条是问他到了没、吃饭没的日常关心，中间夹杂着几条昀昀下午玩耍的小视频，小家伙看起来精神多了，最新几条，时间就在一小时前，语气明显带上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还没忙完吗？】

　　【电话也不接…】

　　【龚俊，你再不回消息我真生气了！】

　　【（小兔子气鼓鼓跺脚.jpg）】

　　龚俊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把电话回拨过去，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电话那头却沉默着，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瀚瀚？”龚俊的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和疲惫而沙哑，“对不起，刚下手术，手机一直放在柜子里没看见…”

　　电话那头还是没说话。

　　龚俊放软了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老婆？真生气了？我错了…任打任罚，嗯？昀昀怎么样？还发烧吗？你吃饭了没？”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那头终于有了反应，一声极轻的、带着点鼻音的哼声传来，然后是张哲瀚闷闷的声音：“…你还知道问啊？龚大主任忙起来真是六亲不认…”

　　龚俊能想象出他此刻一定抿着嘴，眼睛可能都委屈红了，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靠在走廊墙壁上，语气愈发温柔：“怎么会不认？心里惦记得快疯了…就是刚才那台手术有点麻烦，是个教学示范案例，一点分心不得…昀昀呢？好不好？”

　　“…嗯，下午退烧了，奶也喝了不少，晚上玩了一会儿，刚被妈哄睡着…”张哲瀚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了些，但那份低落还在，“小晞也睡了…”

　　“那就好，那就好…”龚俊松了口气，紧接着问，“你呢？听起来没什么精神，拍戏累着了？还是…想我想的？”

　　最后一句他带上了点调侃，试图缓和气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哲瀚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和疲惫：“…嗯…你不在，心里空落落的，本来…本来还以为…至少能跟你一起吃顿午饭…”

　　这话像羽毛轻轻搔过龚俊的心口，让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他放柔了声音哄道：“是我不好，临时突发情况，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别…等我这边忙完，立刻飞回去看你跟宝宝们，好不好？给你带那家你最喜欢的甜品店的拿破仑。”

　　“…谁稀罕…”张哲瀚嘴硬了一句，但语气明显软化了，“你吃饭了没有？是不是又没按时吃？”

　　龚俊顿时有点心虚：“…正准备去吃…”事实上，他从下飞机到现在，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几口。

　　“龚俊！”张哲瀚的音调立刻拔高了，带着熟悉的责备和心疼，“你又这样！胃要不要了？赶紧去吃饭！现在！立刻！马上！我要看着你吃！”

　　“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龚俊连忙应着，心里却暖融融的，“那你呢？在干什么？”

　　“我刚洗完澡躺下，有点累…”张哲瀚的声音又染上倦意，“今天有场戏情绪一直不到位，NG了好几次…”

　　“没事，我家张老师是最棒的，调整一下状态肯定没问题…”龚俊一边柔声鼓励，一边快步往食堂方向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等我回家，给你当专属观众，陪你练戏，嗯？”

　　“嗯…”张哲瀚应了一声，声音渐渐变小，带着浓浓的睡意，“那你快去吃饭…我要睡了…”

　　“好，睡吧！”龚俊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电话不挂，我陪着你睡…”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张哲瀚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龚俊戴着蓝牙耳机，听着那边爱人安稳的睡眠呼吸音，快步走进食堂，随便打了份饭菜，坐在角落安静地吃着。

　　医院的食堂嘈杂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但耳机里传来的细微呼吸声仿佛为他隔出了一小片独属于他们的宁静空间，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匆忙，时不时因为听到对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咂嘴或翻身而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一刻，跨越了物理距离的电话连线，将两颗彼此牵挂的心紧紧地系在一起。

　　忙碌与疲惫似乎也被这无声的陪伴悄然驱散，只剩下安定的温暖在寂静的夜里缓缓流淌。

　　直到确认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彻底沉静下来，进入深度睡眠，龚俊才极其小心地、对着话筒轻声说了一句：“晚安…老婆，爱你～”

　　………

　　自从老公回去后，张哲瀚受够了这种两地分居忙个不停还没时间陪孩子们的日子，于是开始了疯狂拍戏模式，就为了早点结束自己的戏份然后回家。

　　终于，在一个半月之后的一个早晨，他总算杀青了，准备偷摸回去给老公一个惊喜。

　　当天下午，张哲瀚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和提前杀青的喜悦，他想象过无数种回家的场景：也许是龚俊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着说他做了他爱吃的菜；也许是两个小家伙尖叫着扑上来，把他堵在门口要抱抱；甚至可能是龚俊还在医院没回来，家里只有妈妈们和孩子们温馨的日常。

　　但他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近乎诡异的安静。

　　客厅里，只有龚妈妈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玩具，小晨晞和昀昀在一旁的地毯上安静地看绘本，看到妈妈回来，也只是抬起小脑袋，把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奶奶说，爸爸在睡觉，要小声…”晨晞用气音悄悄告诉张哲瀚，小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懂事和紧张。

　　张哲瀚心里“咯噔”一下。

　　龚俊？这个时间点在家睡觉？这太不寻常了，他可是个工作狂，就算调了教学岗，也极少会在非休息日、非午休时间这个点躺下。

　　“妈…俊俊呢？”张哲瀚放下行李箱，压低声音问龚妈妈。

　　龚妈妈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朝主卧的方向努了努嘴：“在里面睡着呢！前天晚上做了个急诊教学手术，熬了大半夜，回来就有点不舒服，昨天低烧，吃了药说好多了，非要再去医院处理点事，结果晚上回来体温就窜上来了，刚催着吃了药睡下没多久…”

　　张哲瀚的眉头瞬间拧紧了，他顾不上换鞋，也顾不上好好抱抱两个明显想亲近又不敢吵闹的儿子，快步走向卧室。

　　他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独属于病人那种沉闷的气息。

　　大床中央，龚俊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黑发凌乱的脑袋和紧闭着眼的侧脸，张哲瀚走近了，心猛地一抽。

　　只见龚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涩起皮，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痛苦地紧蹙着，下巴和腮边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脆弱和狼狈，呼吸有些重，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闷咳。

　　床头柜上放着水杯、药盒和一支电子体温计，张哲瀚伸手拿过体温计看了一眼——38.9℃！

　　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气他不爱惜身体，病了还硬撑！气他瞒着自己，电话里还总是说“没事”“挺好”！可这股火气瞬间又被汹涌的心疼压了下去，堵得他心口发酸发胀。

　　这个总是像山一样挡在他和孩子们前面，无所不能的龚医生，原来也会病得这么厉害，也会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虚弱模样。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回见到龚俊这么憔悴的模样，哪怕之前受伤动手术，也看起来没有这么虚弱…

　　张哲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身去卫生间打了盆温水，拿了一条干净的软毛巾。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被子，用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龚俊滚烫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龚俊似乎被惊扰了，不安地动了一下，含糊地呓语：“…瀚瀚？”

　　“嗯，是我…”张哲瀚低声应着，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我回来了…别动，给你擦擦，舒服点…”

　　听到他的声音，龚俊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但眼睛还是沉重得睁不开，他下意识地往张哲瀚这边蹭了蹭，寻求着熟悉的安慰。

　　擦完汗，张哲瀚又倒来温水，小心地扶起龚俊发软的身体，哄着他喝了几口，龚俊配合地喝了水，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舒服地叹了口气，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张哲瀚替他掖好被角，就坐在床边守着，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看着他沉睡中依然难掩病容的脸，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最后所有情绪都化成了长长一声叹息。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尾音却拖得又软又绵。

　　张哲瀚坐在床边，指尖还停留在龚俊汗湿的额角，见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或戏谑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虚弱的雾气，茫然地眨了眨，才努力聚焦在他脸上。

　　“……瀚瀚？”龚俊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挣扎着想坐起来，“你怎么……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震得他肩膀都在发抖，张哲瀚立刻俯身，一手扶住他滚烫的背脊，另一手抓过枕头垫在他身后，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语气却凶不起来：“别动！躺好！”

　　碰到他睡衣的布料，竟然又被汗水浸湿了一层，张哲瀚的心狠狠一揪，火气又冒了上来，但看着这人咳得眼角泛红、无力地靠在自己臂弯里的样子，那点火气瞬间被泼熄，只剩下酸涩的疼。

　　“杀青了……就提前回来了…”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扶着龚俊重新躺好，掖紧被角，“倒是你，龚主任，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很能耐啊？电话里怎么说的？‘没事’、‘挺好’？”越说越气，指尖忍不住戳了戳龚俊滚烫的额头，力道却很轻。

　　这时星星突然跑了进来，趴在地上对着“粑粑麻麻”嗷呜着，像是在给它爹“求情”，也像是替它“爹”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