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灌木丛是一片树林，再远处是公路。司云懿跌跌撞撞地跑着，肺部火烧般疼痛。

突然，前方车灯大亮，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月光下，兰锦鹤的脸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领带松散地挂着，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上面赫然印着他与林洛笙取消婚约的声明。

"云懿..."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司云懿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她应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吗？那些被篡改的记忆，那些真实的痛苦，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看到了录像..."她艰难地开口，"他们在我的记忆里...植入了关于你的谎言..."

兰锦鹤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他向前一步，却在看到司云懿后退时停住了："不是所有记忆都是假的。我确实...隐瞒了很多事。但我从未伤害你，也从未停止过寻找你。"

远处传来警笛声。兰锦鹤急切地伸出手："没时间了，他们发现你逃跑了。跟我来，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告诉你一切。"

司云懿看着他的手，那修长的手指曾经为她弹奏《月光》，也曾强行给她注射镇静剂。她该相信哪一部分？

警笛声越来越近。兰锦鹤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求你了，云懿。这次...请相信我。"

当第一辆警车出现在公路尽头时，司云懿做出了选择。她伸出手，握住了兰锦鹤的手。

尖锐的警报声刺破夜空。

司云懿被兰锦鹤拽着向前奔跑，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她的肺部火烧般疼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六年的药物和"治疗"摧毁了她的体力，每跑一步都像是酷刑。

"前面那辆车！"兰锦鹤指向路边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司云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兰锦鹤立刻回身扶住她，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来。月光下，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衬衫领口，晕开一片暗红。

"我...跑不动了..."司云懿喘息着说，喉咙因长期尖叫而嘶哑。

"再坚持一下。"兰锦鹤的声音紧绷如弦，"绝不能让他们抓你回去。"

就在他们距离轿车还有十几米时，一道强光突然从侧面射来。黑色SUV横挡在路中央，车门猛地打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跳下车。

"兰先生，请止步。"为首的男人声音冰冷，"您父亲很担心您。"

兰锦鹤将司云懿护在身后："滚开。"

"恕难从命。"男人亮出电击棒，"老爷子特别交代，要带司小姐回去继续治疗。"

司云懿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兰锦鹤的手臂。这些人是兰父的手下，如果被抓回去，等待她的不是电击就是那场可怕的前额叶切除手术。

"听着，"兰锦鹤压低声音，"我数到三，你立刻往右边灌木丛跑，别回头。"

司云懿刚要点头，却见对面男人突然掏出一把枪："别耍花样，兰先生。老爷子说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时间仿佛凝固。司云懿看到兰锦鹤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的血滴落在睫毛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摩托车突然从侧面冲来，直接撞向持枪男子！

"跑！"兰锦鹤抓住司云懿的手腕，冲向灰色轿车。

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摩托引擎的轰鸣。司云懿回头瞥见骑手摘下面盔——是苏雯！实习护士此刻一身黑衣，手里挥舞着一根铁棍，与保镖缠斗在一起。

"上车！"兰锦鹤拉开副驾驶门，将司云懿塞进去，自己则跳上驾驶座。

引擎咆哮着启动，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后视镜里，苏雯灵活地躲过攻击，翻身跃上摩托扬长而去，留下几个倒地呻吟的保镖。

"她是谁？"司云懿紧抓安全带，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陈墨的妹妹，陈雯。"兰锦鹤猛打方向盘拐上高速，"三年前我找到她，安排她以苏雯的假名进入精神病院工作。"

司云懿的大脑还在努力处理这些信息。陈墨是她儿时玩伴，那个在告诉她兰家秘密后被撞死的记者。而他的妹妹，竟然一直在精神病院里暗中保护她？

"为什么..."她刚开口，一阵剧痛突然袭上太阳穴，视线瞬间模糊。那些药物，那些电击，它们的效果从未真正消失。

"云懿？"兰锦鹤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坚持住，我们快到了。"

世界天旋地转。司云懿最后的意识是兰锦鹤焦急的面容和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像一串模糊的珍珠。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没有刺耳的铃声，没有冰冷的束缚带，这不是精神病院。

司云懿试着坐起来，全身肌肉发出抗议的呻吟。房间不大但整洁，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角落里有个小书桌，上面放着她的照片——十六岁生日时兰锦鹤给她拍的。

门轻轻开了，兰锦鹤端着餐盘走进来。他换了件灰色毛衣，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你醒了。"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什么，"感觉怎么样？"

司云懿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他。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这是哪里？他为什么要救她？那场婚约是真是假？还有最重要的——关于她父母，他到底知道多少？

兰锦鹤似乎读懂了她眼中的疑虑。他放下餐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U盘："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但首先，你需要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餐盘上是简单的白粥和青菜，旁边放着一杯温水。司云懿的胃因长期饥饿已经萎缩，但闻到食物香气还是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我自己来。"她挡开兰锦鹤伸来的手，接过碗勺。动作太大，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深深的勒痕。

兰锦鹤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他伸手轻触那些伤痕，又迅速收回，像是怕弄疼她："对不起...我应该更早找到你..."

"六年。"司云懿冷笑，"我在那里待了六年。"

"我知道。"兰锦鹤的声音低沉，"我每天都在找你。但父亲把你藏得很好，连我都瞒着。直到三个月前，苏雯...不，陈雯才联系上我。"

司云懿小口喝着粥，味蕾因久违的正常食物而苏醒。她观察着兰锦鹤的每一个表情，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最信任的人，后来成了她最深的噩梦，现在又声称要救她...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你看到的婚讯，"兰锦鹤突然说，"是假的。林洛笙是检察官林志远的女儿，我们的'婚约'只是为了接近我父亲的犯罪证据。"

司云懿的手顿了一下："证明呢？"

兰锦鹤拿出手机，调出一段录音。按下播放键后，一个女声响起："...伪装婚约计划进行顺利...已获取兰氏集团海外账户信息...证据足够起诉...注意安全..."

"这是三个月前的录音。"兰锦鹤关掉手机，"上周我们故意放出取消婚约的消息，是为了逼父亲露出马脚。"

司云懿将信将疑。录音可以伪造，说辞可以编造。但兰锦鹤眼下的青黑和消瘦的身形骗不了人——他确实经历了长时间的煎熬。

"录像带呢？"她突然问，"你说有我想知道的一切。"

兰锦鹤点点头，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文件夹，标着"真相"二字。

"我先说背景。"他深吸一口气，"你父亲和我父亲曾经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研发环保过滤技术。这项技术价值连城，但我父亲想独占专利，而你父亲坚持要公开..."

"所以他就杀了我父母。"司云懿声音冰冷。

"不完全是。"兰锦鹤点开第一段视频，"看这个。"

画面显示的是年轻时的兰父和另一个男人在实验室交谈。日期显示是司云懿父母遇害前两周。

"...董事会已经同意了，技术归兰氏集团所有。"兰父说。 "但这项技术应该造福更多人..."司云懿的父亲反驳。 "别天真了，明远。这个世界是利益驱动的。" "如果我不签字呢？" "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视频结束。兰锦鹤打开第二段，这次是兰父与一个黑衣人密谈：

"...司明远不肯妥协..." "...按计划进行吗？" "...确保拿到技术图纸...那个小女孩可能知道在哪..."

司云懿的手开始发抖。这段视频证实了她的记忆——兰父确实是幕后主使。但为什么兰锦鹤要给她看这些？他不是应该保护自己的父亲吗？

"最后一段。"兰锦鹤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重，"这是我十四岁那年无意中拍到的。"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像是偷拍。少年兰锦鹤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到兰父和几个人在书房交谈：

"...司明远夫妇处理干净了吗？" "...是的，但没找到图纸..." "...那个小女孩呢？" "...锦鹤把她带回来了...可以利用她找到..."

少年兰锦鹤的呼吸声在录像中变得急促。画面突然转向，显示他悄悄溜出衣柜，跑回自己房间，对着镜头说："我必须保护她。父亲不知道我看到了这一切。"

视频结束。司云懿的脑子嗡嗡作响。原来兰锦鹤从十四岁就知道真相，却一直假装不知情，暗中保护她？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声音嘶哑。

"我本想等收集足够证据，一举扳倒父亲。"兰锦鹤苦笑，"但我低估了他的狠毒。六年前他发现我在调查，就设计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同时给我下药，让我记忆混乱..."

"下药？"

"一种慢性毒药，混合在每日的咖啡里。"兰锦鹤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奇怪的疤痕，"这些不是普通的伤疤，是毒素引起的皮肤溃烂。父亲说是我自己梦游时弄的，直到半年前我才发现真相。"

司云懿想起精神病院里那些档案——"实验对象A7"，难道兰锦鹤也是父亲的实验品之一？

"那你手腕上的纹身..."

"家族标记，每个兰家子弟十四岁都要接受。"兰锦鹤苦笑，"但我后来发现，父亲在颜料里掺了药物，用来控制族人。我用激光去除了大部分，只留下疤痕。"

一切开始串联起来。司云懿的大脑飞速运转，拼接着记忆碎片。那些被植入的假记忆，那些药物导致的幻觉，还有兰锦鹤看似背叛实则保护的行为...

“头…好痛…”司云懿突然捂住大脑，心脏像是被人切割了似的，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但从鼻腔蔓延上来的消毒水的味道告诉了她答案。

黑暗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