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漫过走廊时,顾魏刚结束一台长达四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他摘下沾着薄汗的口罩,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摸到半截冰凉的钢笔,金属触感让紧绷的神经稍缓。护士站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提到急诊科刚送来一批车祸伤员,其中一个颅内出血的年轻病人情况危急,正在等神经外科会诊。
“顾医生,您要不要先去休息室歇歇?”小护士递过温水,眼里带着担忧。连续工作超过二十小时的人,眼下泛着青黑,却依旧挺直着脊背,白大褂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顾魏摇头,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把急诊科那个颅内出血病人的片子调过来,我去看看。”
穿过连接门诊楼和急诊楼的连廊时,他遇见了陈宇。
年轻人穿着一身沾着尘土的警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有几道浅浅的擦伤。他正靠在墙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眉峰紧蹙,侧脸线条在顶灯冷光下显得格外锋利。看见顾魏走近,他匆匆结束通话,站直身体时,警徽在胸前晃了一下。
“顾医生。”陈宇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刚在尘土里喊过很久。
顾魏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他手臂的伤口:“受伤了?怎么不处理。”
“小伤,没事。”陈宇不在意地摆摆手,视线落在顾魏身后的急救通道,“里面那个……是我追的嫌疑人,也是这次车祸的伤者。”他顿了顿,语气复杂,“虽然是罪犯,但命总得救。”
顾魏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推门走进抢救室。
手术灯的光晕下,病人的脸苍白如纸,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顾魏戴上听诊器,指尖按在病人颈侧的动脉上,同时快速浏览着片子。出血点位置刁钻,靠近脑干,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不可逆的损伤。
“准备开颅,通知神经外科团队,十五分钟后手术室见。”他摘下听诊器,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走出抢救室时,陈宇还在原地。他靠着墙,仰头望着天花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顾魏经过他身边时,被他抬手拦住。
“他……能救活吗?”陈宇的声音很轻,和刚才那个雷厉风行的刑警判若两人。
顾魏看了他一眼。这个总是带着一身锐气的年轻警官,此刻眼底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想起三年前在医院见过的陈宇,那时对方还是个刚毕业的警校生,陪生病的母亲来复查,坐在走廊长椅上,阳光落在他发梢,安静得像幅画。
“我会尽力。”顾魏说。这是医生能给出的,最诚实也最残忍的答案。
陈宇松开手,指尖在警服口袋里攥成了拳。他看着顾魏走向手术室的背影,白大褂在走廊尽头转弯,消失在门后。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带着夏末热气的风,在空气里酿成一种莫名的粘稠感。
手术室的灯亮起时,陈宇在走廊长椅上坐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半枚断裂的玉佩。这是从车祸现场找到的,属于那个嫌疑人,也或许……属于另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证物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犹豫片刻,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模糊的男声,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说:“……找到他了……在市一院……”
陈宇猛地抬头,看向手术室紧闭的门。灯光在门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纷扰隔绝开来。他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忽然觉得这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正在悄然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身处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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