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为沈言清的书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摞厚重的笔记本和习题集码放在顾淮的桌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什么易碎的珍宝。

当最后一本笔记落下时，周围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谁都知道，沈言清从不外借他那些被称为"秘籍"的竞赛资料——那些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品一般的笔记，记录着他多年来对物理世界的独特见解和解题思路。

顾淮显然也明白这份礼物的分量。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那本笔记本，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条理清晰、密密麻麻的批注，眼中满是惊叹："这也太详细了...你连每种解法的思路来源都标注出来了？连辅助线的画法都考虑了三种不同情况？"

沈言清轻轻"嗯"了一声，耳尖微微泛红，不太习惯被人当面这样夸奖。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身上，那里传来的嬉闹声在他耳中自动过滤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这简直比参考书还有用！"顾淮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芒，"我昨天试着用你笔记里的方法解那道电磁题，居然比我的方法简洁一半！"他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必。"沈言清简短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转身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那些笔记是他最私密的东西，每一行字都承载着太多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记忆。

"等等！"顾淮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又立即像触电般松开，像是怕唐突了他，"那个...为表感谢，我请你喝奶茶吧？放学后？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沈言清本能地想拒绝。奶茶店那种嘈杂的环境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吸管戳进杯子的声音、液体倒入杯中的声响、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每一样都足以引发他听觉系统的抗议。

但当他看到顾淮期待中带着一丝忐忑的眼神，拒绝的话竟然卡在了喉咙里。

"我不去人多的地方。"他最终这样说道，声音低沉而平静。

顾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理解的光芒："我知道有家店，这个时间人很少，就在街角那家'静时光'，而且有个很安静的角落，靠窗的位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到时候你觉得不舒服，我们马上就走，怎么样？"

这种体贴让沈言清感到意外。大多数人得知他的听觉敏感症后，要么过分小心翼翼，像是他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工艺品；要么根本不能理解，觉得他矫情做作，甚至暗地里嘲笑他"装模作样"。但顾淮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找到了恰当的相处方式。

最终，沈言清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放学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顾淮说的那家奶茶店果然如他所说，人不多，而且最里面的卡座相当安静，远离嘈杂的大厅。沈言清稍微放松了一些紧绷的神经，手指不再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所以你是因为生病才变得对声音敏感的吗？"点完单后，顾淮好奇地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恰好是沈言清喜欢的频率。

沈言清点点头："初二那年的一场高烧，之后就这样了。"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回忆起那段几乎被遗忘的时光，"医生说可能是听觉神经受到了某种不可逆的影响。"

"那一定很辛苦吧。"顾淮的语气中没有怜悯，而是真诚的理解，"我这种大嗓门，在你旁边岂不是像是行走的噪音污染源？"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令人惊讶的是，即使是笑声，顾淮的声音也没有引起沈言清的不适。相反，那种清脆悦耳的笑声像是有着特殊的频率，奇妙地安抚着他的神经，就像是某种天然的白噪音。

"其实..."沈言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你的声音不会让我不舒服。"

顾淮惊讶地睁大眼睛，手中的吸管差点掉进杯子里："真的吗？为什么？"他的眉毛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

"我不知道。"沈言清老实地回答，目光落在奶茶表面漂浮的珍珠上，"可能是音色或频率的原因。你的声音对我来说...很特别。"

说完这句话，他立即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是某种拙劣的搭讪台词了，而他向来不擅长这种社交辞令。

他紧张地等待着顾淮的反应，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液体，生怕对方误会或取笑他。

但顾淮只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几分："那我很荣幸。"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能成为对你来说'特别'的声音。"

就在这时，奶茶店的门铃叮当作响，一群学生喧闹着涌了进来。嘈杂的谈笑声、拖动椅子的刺耳声音、点单时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声波风暴。

沈言清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各种声音像是尖锐的针，刺入他的耳膜，直抵大脑。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我们走吧。"顾淮立即察觉到他的不适，迅速站起来结账，动作敏捷而果断。然后他轻轻扶起沈言清的手臂，带着他向外走去，声音压得极低，"我带你去个更安静的地方。"

走到店外，新鲜空气和相对安静的环境让沈言清稍微好转了一些，但他的手指仍然微微发抖，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你还好吗？"顾淮关切地问，声音不自觉地又降低了几分，几乎是贴着沈言清的耳朵说的，却奇妙地没有引起任何不适。

沈言清点点头，勉强开口："没事了...经常这样。"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顾淮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忽然说："你等我一下。"说完，他转身跑回奶茶店，留下沈言清一个人站在路边，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不一会儿，顾淮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人的奶茶——沈言清的茉莉奶绿，少糖，正如他每次点的那样；顾淮自己的那杯则是招牌珍珠奶茶，加了双倍奶盖。

"你的茉莉奶绿，少糖。"顾淮将吸管仔细地插好，递到沈言清面前，"我记得你点的是这个。"

沈言清有些惊讶。在刚才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大多数人早就忘了这种小事，更别说还记得他喝奶茶的习惯。

"谢谢。"他接过奶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顾淮的手指，一阵微妙的电流感忽然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顾淮迅速收回手，耳根微微泛红。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沈言清看着顾淮被染成金色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在他听觉敏感发作后，不是手足无措或避之不及，而是自然而体贴地照顾他的感受。

顾淮没有多问，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只是默默地记住了他喝奶茶的习惯，记住他害怕嘈杂的环境，然后在突发状况时给予最恰当的帮助。这种被理解和接纳的感觉，比任何药物都更能缓解他内心的不适。

一种陌生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沈言清低头啜饮了一口奶茶，茉莉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此刻，顾淮的声音依然是他耳中唯一不刺耳的旋律，甚至比平时更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