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叠画稿在桌角放了一夜，浅蓝便签被镇纸压着，边角都平展了。肖战盯着那张画着青藤旧墙的稿纸看了许久，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画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线，他才伸手拿起手机，对着便签上的微信号，点了“添加好友”。

验证消息发出去时，他指尖微颤。等了约莫十分钟，手机“嗡”地跳了下——“王一博已通过你的好友请求”，后面还跟着个挥着手的表情，和他平时冷峻的样子不太搭，倒让肖战紧绷的肩松了些。

他没立刻发消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深吸一口气，往体育馆走去。文化节筹备现场设在体育馆东侧的训练馆，离主馆的喧嚣隔着道门，可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鼓点声，混着有人喊“灯光再调亮些”的吆喝，热烘烘的气息顺着门缝往外冒。

推开门的瞬间，肖战下意识停了步。

馆内比他想象中更热闹。舞台框架搭了一半，几个男生正扛着钢管往架上爬，安全帽在灯光下闪着光；角落里堆着成箱的彩绸和道具，红的黄的紫的，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最里头的排练区围着群人，动感的音乐正从那里涌出来，节奏快得像要追上心跳。

他正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就见排练区的人群里，有人转过身来。

是王一博。

他没戴帽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穿件黑色连帽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许是刚练完一段，他正抬手抹了把汗，侧脸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红，目光扫过门口时，猛地顿住，跟着眼睛就亮了。

“肖战！”他扬声喊了句，声音穿过音乐，清晰地落在肖战耳里。

周围几个人闻声看过来，肖战顿时有些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王一博已经大步走过来，步伐还带着刚跳舞的轻快，到他面前时，嘴角扬着笑：“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改主意了。”

“没……”肖战小声说，目光往他身后瞟了眼，排练区的人还在看这边，他下意识往王一博身后躲了躲，“这里人好多。”

“都是学生会和各社团的人，忙起来没分寸，别在意。”王一博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很轻，“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我们街舞社的排练区，正好有事找你。”

他拉着肖战往排练区走，指尖碰到肖战胳膊时，察觉到对方身体僵了下，又松了手，改成并肩走。路过道具箱时，还顺手帮他挡了下突出的边角，低声说“小心碰头”。

排练区围着圈蓝色隔离带，里面铺着黑色地胶，几个穿运动装的男生女生正随着音乐扭动身体，动作干净又有力量。王一博指着里面，对肖战说：“这是我们街舞社的，文化节要出个齐舞节目，主题是‘破界’，想做点不一样的。”

他话音刚落，隔离带里的人停了动作，纷纷看过来。一个高个子男生笑着喊：“博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画手？”

王一博点头，侧身让开，介绍道：“这是肖战，画画超厉害。你们都认识下，接下来可能要常打交道。”又转向肖战，指着众人说：“这是社团的伙伴，老周、小雅、阿哲……”

肖战挨个点头，小声说了句“你们好”，脸颊有点热。他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尤其是这些人眼里都带着好奇，让他想起初中时被围观画稿的场景，手指悄悄蜷了起来。

“其实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王一博忽然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像是怕吓着他，“我们节目缺张宣传画，贴在教学楼公告栏那种，要酷一点，能让人一眼记住的。我看你的画很会抓感觉，想问问你……愿意试试吗？”

肖战愣了。

宣传画？他从没画过这个。他画的都是安静的角落，是光影和情绪，可街舞是热的、动的，是鼓点砸在地板上的震感，他怕自己画不出那种劲。更怕的是，宣传画要贴在公告栏，全校人都能看见——万一画得不好，会不会又有人说闲话？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发涩，“我没画过这种，可能不行。”

“你先别急着拒绝。”王一博看出他的犹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是他们排练时拍的动作剪影，“你看，我们想要的不是写实，是感觉。比如这个定格动作，像不像冲破什么东西？你不用画清楚每个人的脸，就画那种张力，你肯定能行。”

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半点敷衍，像是笃定他能做到。肖战看着照片里模糊却充满力量的剪影，又看了看王一博眼里的光，心里那点退缩忽然弱了些。

这段时间，王一博是第一个不盯着他“过去”，只看他“画得好不好”的人。他说的“你肯定能行”，不像客套，倒像真的信他。

“那……我试试？”肖战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落进了王一博耳里。

“真的？”王一博眼睛更亮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愿意帮这个忙。”他转身冲隔离带里喊，“听见没？以后对肖战好点，咱们的宣传画就靠他了！”

里面的人笑着起哄，小雅还冲肖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刚才那点拘谨，倒被这热闹冲散了些。

接下来的几天，肖战真的忙了起来。

他找王一博要了街舞社的排练视频，晚上在宿舍反复看，把那些有张力的动作截图存进手机——有腾空时膝盖弯曲的弧度，有手臂炸开时指尖的角度，还有齐舞时队形像潮水般涌动的瞬间。他在画纸上打草稿，用铅笔勾出线条，又擦掉，反复改了好几次，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不是太静了？”这天下午，他抱着画本去排练馆找王一博，正好赶上他们休息。王一博刚喝了口水，嘴角还沾着点水珠，凑过来看他的草稿，“你画的动作很准，但街舞的‘冲劲’好像没出来。”

“我也觉得。”肖战皱着眉，指尖点在画纸上，“我试着加粗线条，可还是不对。”

王一博想了想，拉着他走到隔离带里，站在空地中央：“你看，比如这个动作。”他说着，身体忽然下沉，手臂猛地向两侧打开，像是要撕开什么，动作快得带起风，“不是光摆姿势，是有‘爆发’的，从收着到打开，有个发力的过程。”

他连做了几个动作，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地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肖战站在旁边看着，忽然盯着他手臂的肌肉线条，眼睛亮了：“我知道了！我可以用虚实线！”

“虚实线？”

“对，”肖战拿起画本，飞快地画了两笔，“发力的瞬间用实线条，带起的风用虚线条，这样就能看出动起来的感觉了！”他画得急，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嘴角不自觉扬着，连眼里都带了笑。

王一博看着他低头画画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比看他躲在角落整理画稿时，要鲜活多了。

从那以后，肖战常来排练馆。有时是来问动作细节，有时就坐在隔离带边，拿着画本写生。街舞社的人渐渐熟了，会喊他“肖画家”，排练休息时，还会递给他水和零食。小雅总说：“肖画家，你画博哥画得最像，是不是偷偷观察他啊？”

每次这时，肖战都会红着脸摇头，王一博却会笑着接话：“说明我动作标准，适合当模特。”

这天傍晚，肖战在宿舍赶画。宣传画要用大幅画纸，他把画架支在书桌前，正用马克笔描线条——画中央是王一博腾空的剪影，黑色身影冲破淡紫色的背景，周围散落着其他舞者的虚线条，像炸开的星芒。

门被轻轻敲了下，没等他应，就被推开了。

王一博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没打扰你吧？刚路过咖啡店，给你带了杯热的。”

肖战停下笔，回头看他。夕阳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王一博身上，把他的发梢染成暖黄色。他走进来，把咖啡放在桌边，目光落在画纸上，“哇”了一声：“快画完了？这也太酷了！比我想象中还好看！”

“还有点细节没改。”肖战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抿了口咖啡，是他喜欢的拿铁，不甜不苦，温度正好。

“你怎么知道我喝这个？”他抬头问。

“上次听你跟小雅说的啊，”王一博坐在他床边，随手翻着旁边的画本，“你说太甜的腻，太苦的睡不着。”

肖战愣了下。他都忘了自己说过这话，当时只是小雅递给他一块蛋糕，他随口提了句，没想到王一博记住了。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像被阳光晒着。

两人正说着话，宿舍门“砰”地被推开了。

一个女生站在门口，穿条白色连衣裙，长发垂在肩上，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桶。她看到宿舍里的两人，尤其是看到王一博坐在肖战床边，离得极近，脸色“唰”地沉了下去。

“王一博，你怎么在这儿？”女生的声音有点冷，目光扫过肖战时，带着点审视，像在看什么不相干的人。

王一博也愣了，站起来时眉头皱了下：“程熙？你怎么来了？”

程熙？肖战心里轻轻“哦”了一声。他听过这个名字，街舞社的人提过，说她是王一博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得好看，就是性子有点傲。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程熙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眼神还在肖战身上停着，“这位是？”

“这是肖战，我朋友，帮我们画宣传画的。”王一博介绍道，又转向肖战，“这是程熙，我……发小。”

程熙没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哦，画宣传画的。”她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正好压在肖战刚才擦画用的废纸上，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画得怎么样了？王一博眼光挑，能入他眼的，应该不差吧。”

话听着是夸，可语气里那点不以为然，肖战还是听出来了。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画本往回挪了挪，心里那点刚暖起来的感觉，忽然凉了些。

王一博好像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拉了拉程熙的胳膊：“你别这样，肖战画得很好，我们社团都等着用呢。”

“是吗？”程熙挑眉，目光又落回画纸上，扫了两眼，忽然笑了声，“画得是挺热闹的，就是……这中央的人影，怎么看着这么像你？王一博，你让人家画宣传画，还特意让他把你放中间啊？”

这话一出，宿舍里顿时静了。肖战握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