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流畅地画着正弦函数图像，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百叶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PPkrit低着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速移动，记录下每一个关键点和公式。他的字迹工整清晰，条理分明——这份笔记周末要卖给班上那几个从不听课的富家子弟，能换两百泰铢。这笔钱足够他两天的餐费，如果省着点用的话。

教室里的空气闷热而沉重，头顶的风扇缓慢地旋转，却几乎搅不动凝滞的热气。PP的校服衬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领口处微微起毛，但干净整洁。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写字而有些酸痛，但他不敢停下来。每一分钟都很珍贵，放学后他还要赶去便利店打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课堂的宁静。他本能地想按掉，但在瞥见来电显示的瞬间，心跳骤然加速——是医院的号码。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每次都是催缴医药费的通知，或是母亲病情恶化的消息。

“老师，对不起，我可能得接个电话，”他举手起身，声音不自觉地发抖，“是医院打来的...”

数学老师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全班同学都知晓的同情。所有人都目送着他匆匆跑出教室，知道他母亲病重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几个女生交换了怜悯的眼神，而坐在后排的富家子弟们则继续低头玩手机，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空旷的走廊里，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接通电话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预想着又是护士催缴费用的冰冷声音。

“PPkrit 吗？您的母亲于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三分心跳停止，我们尽力了。”

护士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他的耳膜。手机从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痕迹。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下，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走廊墙上的时钟指针继续无情地走动，分针移动的声音在他耳中放大成雷鸣。他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直到数学老师担忧地出来找他，轻轻拍他的肩膀。

“PP，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机械地摇头，捡起摔裂的手机，屏幕上的裂纹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拾书包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校门的。阳光刺眼得令人不适，街道上的喧嚣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

三天后，他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站在医院门口。账户里仅剩的钱刚够买一张单程车票和几样他曾经最爱吃的甜食。医院的白墙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来来往往的人们匆匆走过，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他去了那家母亲以前常带他光顾的小店。店面比记忆中小了许多，招牌也褪了色，但熟悉的甜香依然如故。他买了一份金黄的芒果糯米饭、一盒椰奶小煎饼和一支椰丝冰淇淋。老板娘似乎认出了他，多给了一勺糯米饭，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同情。

然后坐上公交车，来到吞武里区的河畔。公交车摇摇晃晃，乘客上上下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抱着骨灰坛的瘦弱少年。

黄昏时分的湄南河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将水流染成金色。游船驶过，留下长长的涟漪，船上的游客欢声笑语，与他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他爬上栏杆坐稳，双腿悬空在外。下面是浑浊的河水，缓缓向远方流淌，带走了时光，也带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温暖。

拆开芒果糯米饭的包装，甜腻的椰香扑面而来。这曾经是他的最爱，在母亲还健康的时候，偶尔会作为奖励买给他吃。他记得母亲总是只买一份，看着他吃，说自己不喜欢甜食。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只是母亲省钱的借口。

自从母亲病倒后，他就再没尝过这种奢侈的味道。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医院的账单像无底洞，吞噬了所有可能的多余开支。

第一口糯米饭入口，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再也尝不出从前的幸福感。他只是机械地吃着，一口接一口，感受着甜腻在口中蔓延，却无法唤醒任何愉悦的记忆。芒果的酸甜，椰浆的香浓，糯米的软糯——所有这些曾经令他雀跃的味道，现在都变得平淡无奇，如同嚼蜡。

手机居然还能用，屏幕虽然裂了，但依然可以操作。他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这些年，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准时从那个账户转来，附言总是简单的“加油”。他从不知道对方是谁，只以“Khun资助人”相称。这笔钱加上他打三份工的收入，刚刚够支付母亲的医药费和自己的学费，剩下的刚够他勉强果腹。

“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帮助，母亲走了，以后不需要再给我打钱了。”他发出这条消息，然后把手机放在身旁。屏幕上的裂纹在夕阳下反射出细碎的光。

风吹干了他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河面的风带着水汽和远方海洋的味道，撩起他额前柔软的黑发。他拆开椰奶小煎饼，继续吃着。下面的河水滔滔不绝，看起来冰冷而包容，仿佛在无声地邀请他投入其中。一艘满载游客的观光船驶过，船上的音乐和笑声随风飘来，又随风远去。

如果他跳下去，会不会有人在意？或许便利店老板会生气要临时找人手，学校会少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而那个陌生的资助人——大概会松一口气吧，终于甩掉了一个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