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训练馆像被浸在凉白开里，玻璃上的水珠顺着窗沿往下爬，在地面洇出星星点点的水痕。

谢池野单脚点地，另一只脚悬着轻轻颠球，脚踝处的钝痛像根细针，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往骨头里扎。

“我只是想知道，你拼尽全力的样子。”周淮逸昨晚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

他盯着篮筐，手腕一翻将球投出——擦着篮筐边缘弹了出去。

谢池野抿紧嘴唇，弯腰捡球。

指腹蹭过地板时触到一片潮凉，是玻璃上滑落的水珠。

他直起身，这次特意压了压发疼的脚踝，起跳时却还是踉跄了半步，篮球砸在篮板上发出闷响。

“哐当——” 金属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他抬头。

周淮逸抱着两瓶运动饮料站在门口，晨光照得他眼尾发暖，连镜片都泛起一层淡金。

谢池野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讥讽“来得倒早”，却见对方额角沾着薄汗，运动服袖口还沾着草屑——分明是刚从操场跑完体能回来。

“沈主任说你连续三天打卡到十点。”周淮逸走过来，将冰镇的饮料瓶抵在谢池野发烫的手心里，“别逞强。”

“谁要你管——”谢池野的尾音突然哽住。 他盯着周淮逸眼下淡淡的青影，那抹倦色像根软刺，扎得他心口发闷。

明明前一晚替他包扎到天黑，今早却比他来得更早。

周淮逸后退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饮料瓶：“我...去器材室拿护踝。”

转身时运动服下摆掀起，露出腰侧一道浅淡的旧疤——谢池野突然想起上周校医室，周淮逸替他处理伤口时，自己瞥见他后颈也有类似的疤痕。

“喂。”谢池野叫住他。

周淮逸侧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谢池野把饮料瓶往怀里拢了拢，别开视线：“谢了。”

周淮逸的嘴角极轻地翘了翘，消失在器材室的门后。

谢池野低头看手里的饮料，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运动裤上晕开巴掌大的湿痕——像极了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正式赛前最后一次对抗训练来得比预想中激烈。

赵擎带着外校队员踢馆时，谢池野正蹲在地上系鞋带，抬头就看见对方挑衅的笑：“听说江一要拿市冠军？ 今天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真本事。

“ 哨声响起的瞬间，谢池野就察觉到不对劲。

赵擎的防守动作越来越野，撞人时肘子总往肋骨上招呼，抢篮板时膝盖故意顶向周淮逸的腰窝。

裁判皱眉吹了两次犯规，赵擎却摊手笑：“打球不都这样？” “注意保护自己。”周淮逸在中场发球时低声说。

谢池野看着他镜片后沉静的眼，突然想起今早那道旧疤——这人生来就习惯把疼痛咽进肚子里吗？ 第三节快攻时，周淮逸持球突破。

赵擎假意往左侧虚晃，转身时手肘狠狠撞向他后心。

“砰”的闷响混着布料摩擦声，周淮逸踉跄着栽向地板，额头磕在防滑垫上，红痕像条小虫般爬过眉骨。

全场哗然。

谢池野只觉眼前一黑，喉间血气上涌。

他冲过去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手臂一挥将赵擎狠狠推倒在地。

对方后背撞在挡板上发出巨响，谢池野掐着他衣领怒吼：“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

“池野！”陈锐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往回拖，“冷静点！ 裁判都没吹犯规——“

“怎么？”赵擎擦着嘴角的血笑，“碰他一下就炸了？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这句话像根火柴，“噌”地点燃谢池野胸腔里的火。

他挣开陈锐的手还要扑过去，却被教练横在中间：“都给我冷静！ 对抗训练而已，闹够了？“ 赵擎队提前离场时，谢池野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盯着周淮逸被队友扶着走向更衣室的背影，额角的红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更衣室的金属门被他砸得哐当响。

陈锐递来冰袋，他一把推开：“我去看看他。” 走廊拐角的声控灯在他靠近时“啪”地亮起。

周淮逸背对着他站在洗手台前，白衬衫下摆沾着地板的灰，正用湿巾轻轻擦拭额角的伤口。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脸：“我没事。” 谢池野的脚步顿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他盯着那道红痕，喉咙发紧：“疼不疼？”

“不疼。”周淮逸将湿巾扔进垃圾桶，转身时带起一阵风，“你不该为我动手。”

“我乐意。”谢池野梗着脖子，却在对上对方目光时败下阵来。

周淮逸的眼睛很黑，像浸在墨里的星子：“可我不想你被罚禁赛。”

谢池野的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校运会上，自己为陈锐出头被记名，周淮逸悄悄替他改了检讨书上的日期；想起上周月考，对方故意交卷超时，只为等他一起去食堂。

原来这人的关心，从来都是藏在行动里的。

“知道了。”谢池野别开脸，耳尖发烫，“下次...我揍得更隐蔽点。”

周淮逸低笑出声，笑声轻得像片羽毛，落在谢池野心尖上,“小没良心的。”

当晚放学，谢池野刚推开教室门，就见课桌里露出半张照片。

照片背面是许昭清瘦的字迹：“训练馆抓拍的，你俩挺有故事。”

照片里，他怒目圆睁扑向赵擎，衣角被扯得飞起,周淮逸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虚虚伸向前方，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腕——像要在他跌倒前接住，又像要把他拉回自己身边。

谢池野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周淮逸伸出的手。

那只总是握笔、递药、系鞋带的手，此刻正以最本能的姿态，想要护住他。

深夜的训练馆寂静得能听见心跳。

谢池野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突然头顶的灯“唰”地亮起。 周淮逸抱着两个篮球走进来，额发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我陪你练挡拆。” 两人在场地里反复跑动。

周淮逸的挡拆永远精准，总能在谢池野被包夹前卡住位置；谢池野的传球越来越果断，好几次擦着防守队员的指尖飞进周淮逸怀里。

“停。”周淮逸抹了把汗，“决赛那天，如果你被包夹，我会在底角等你。”

谢池野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对方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喉结滚动：“要是你被锁死呢？” 周淮逸转身走向场边，夜色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侧脸上。

他回头时，眼里有星子在跳：“那你得相信我，能接住你的球。”

训练馆的门在身后关上时，谢池野摸着发烫的篮球，突然想起三年前教室后窗的夕阳。

那时他总觉得周淮逸像块冰，现在才知道——冰下面，是烧得最旺的火。

“池野！”陈锐的大嗓门从走廊传来，“明天决赛，老地方聚？ 我跟许昭说好了——”谢池野把篮球往地上一抛，看着它弹起又落下。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握紧了拳头。

这次，他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和周淮逸，是彼此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坚实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