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接下来的部分:
那半句破碎的哽咽,像一枚烧红的针,刺入我逐渐沉沦的黑暗,带来最后一丝微弱的涟漪。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太晚了。我的身体,这具被他憎恶了七年、也被病痛蚕食了七年的躯壳,已经走到了尽头。连挣扎着去思考那未竟之语意味着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并非瞬间剥离,而是像退潮,一层一层地缓慢剥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最先模糊的是听觉。他压抑的、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医护人员冲进来的惊呼,仪器尖锐的警报声……所有这些喧嚣,都迅速远去,扭曲成一片无意义的嗡鸣,最终归于沉寂。
然后是触觉。那只死死攥着我的手,曾经是我七年婚姻里求而不得的触碰,此刻那冰冷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滴,也都感觉不到了。我的身体轻飘飘的,不再有疼痛,不再有重量。
视觉早已弃我而去,但在一片纯粹的黑暗降临前,似乎有那么一瞬,极短暂的一瞬,我“看”到了些别的什么——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这即将消散的魂灵。
我“看”到七年前,我们新婚那夜,他接到电话,脸色骤变冲出门去的背影,决绝得没有一次回头。
我“看”到无数个深夜,他书房灯火通明,我端着温了又温的汤,最终只能默默倒掉。
我“看”到他书桌抽屉深处,那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旧照,照片上的男孩笑靥如花,海风吹起他的头发。那是叶子晨,他的白月光,为我所“害”跳海失踪的白月光。
我“看”到他每次看我时,那冰封眼眸深处,除了厌憎,似乎还有别的、更复杂的东西,我曾以为那是更深的恨意,如今却……
原来,恨与……的边界,如此模糊。
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不,或许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信。七年冷彻骨髓的冰封,早已耗尽我所有期盼的勇气。
最后一丝意识即将融于虚无时,一个极微弱、极平静的念头浮起:
江临舟,若你“早就”……那这七年,我们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伴随我最后一口微弱的呼吸,逸散在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空气里。
我的手腕,从他终于无力握紧的掌中,轻轻滑落,垂落在冰冷的床沿。
……
“嘀————————”
心电监护仪上,跳动起伏的绿色曲线,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发出悠长而冰冷的悲鸣。
世界在他耳边彻底寂静了。
江临舟僵在原地,仿佛被那声长音钉穿了魂魄。他脸上疯狂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孩童般的无措。他似乎没能理解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条不再起伏的直线,又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空了的手掌。
掌心里,还残留着他手腕纤细冰冷的触感,以及……他自己尚未干涸的、混着玻璃碎屑的血污。
“晚……晚……”
他嘴唇哆嗦着,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有破碎的气音。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想要再去碰碰她,碰碰他的脸颊,他的手臂,似乎想确认什么,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猛地缩回。
“救她……”他猛地转向身后僵立的医生护士,眼睛里是全然空白的疯狂,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让你们救他!!听见没有!救他啊!!”
张主任不忍地别开眼,上前一步,声音沉痛:“江先生,请您节哀……林先生他……已经去了。”
“去了?”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空洞,仿佛不理解它们的含义。下一秒,他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中,骤然暴起,一把揪住张主任的衣领,额角青筋暴突,“胡说!他只是睡着了!他还在生气!他骗我的!他最喜欢骗我了!你们快点救他!给他用药!用最好的药!多少钱我都给!!”
护士们试图上前劝阻,却被他一把挥开。他力大无穷,状若癫狂,眼睛里是一片血红的、失去一切理智的废墟。
“江先生!请您冷静!林先生已经去世了!”
“他没有!!”
混乱中,不知是谁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更多的保安和医生涌了进来。
一阵剧烈的撕扯和压制后,江临舟被几双强有力的手死死按在墙上。他的侧脸紧贴着冰冷瓷砖,呼吸粗重,目光却死死胶着在那张病床上。
护士正小心翼翼地,用白色的床单,缓缓覆盖过林晚安静苍白的脸庞。
那一点白色,如同最残酷的雪,彻底冰封了他的世界。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怒吼,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不动了,也不叫了。
只是睁着眼睛,看着那片白色。
看着那片……吞噬了他七年,乃至他死后,似乎也将永恒延续下去的……白色。
原来,海是会枯的。
石,也会烂。
他一直在等的,或许从来不是某个不归的人。
而是这具终于被他彻底推开、彻底冷却的躯壳旁,早已注定的、永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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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