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谓蔫了两天，像极了被暴雨拍打过的小白菜，彻底支棱不起来了。

　　 那假蛇之计，他本是信心满满，自觉此计甚妙，定能吓得池骋花容失色、原形毕露。

　　 谁知对方稳如老狗，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反倒显得他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猹，白白在日头下晒了半晌，还被李主任撞见。

　　 “呔！气煞我也！”吴所谓对着宿舍的穿衣镜，捏着嗓子来了句不伦不类的戏腔，“想我吴爷爷，纵横江湖廿载，未尝一败！岂能折于此等老学究之手？”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最近上网刷古风小生的视频刷多了，他的言行举止也有那个古风小生的味道了。

　　 他想起了校园匿名树洞，那简直是散布“谣言”、杀人于无形的绝佳战场！

　　 是夜，月黑风高。

　　 其实宿舍灯明晃晃。

　　 吴所谓缩在被窝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宛如战场点兵的将军。

　　 他把账号名字改成“给AI伤透的心”他自觉此名凄美哀婉，及其符合他“因爱生恨”的悲情脑补剧情。

　　 【吐槽】人工智能学院某C姓教授，表面谪仙实则严苛酷吏！呜呼哀哉！

　　 【鄙人不幸，本学期误入C教授门下听课。初观其形，确有如松如竹之风姿，然！实则授课如念经文，索然无味！待学子更是严苛至极，毫无悲悯之心！课堂问答，若有一字不妥，便是冷眼相加，唇齿之间，寒芒毕现！作业批改，吹毛求疵，宛若那鸡蛋里头挑骨头！考试出题，更是艰深晦涩，分明不欲我等凡夫俗子过关！如此人物，竟能评为优师？莫非其中有那不可言说之蹊跷？附偷拍‘丑照’一张[图片jpg.]】

　　 那照片是他精心抓拍的池骋瞬间。

　　 恰好闭着眼，嘴角微垂，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刻薄相。

　　 吴所谓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大作，觉得文采斐然、黑白分明。

　　 他指尖一点，将这“檄文”发送出去，然后美滋滋地捧着手机，等待“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多久，手机就叮咚作响。

　　 吴所谓迫不及待地点开评论。

　　 1楼：“C教授？池骋？楼主怕不是昨夜被梦魇着了，在此胡言乱语？池教授严乃严矣，然治学严谨，诲人不倦，实乃我院瑰宝！”

　　 2楼：“附议！池教授授课逻辑缜密，深入浅出，乃我等凡胎能窥见AI奥义之明灯！”

　　 3楼：“楼主这照片……角度着实清奇（笑哭），在下这里恰有池教授授课时之英姿[图片jpg.]此方为人间绝色！”

　　 4楼：“三楼道友所言极是！池教授板书之时，那专注神态，恍若谪仙临世！”

　　 5楼：“虽承认池教授要求极高，然公平公正，从未刻意刁难。楼主可是未曾好生修行，反怪师尊严厉？”

　　 吴所谓看着这一边倒的“护驾”言论，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这些凡人！

　　 都被皮相迷惑了！

　　 他气得手指发抖，愤而留言：“尔等皆被其皮相所惑！此等人物，私下定然无趣至极，恐连那风月之事为何物皆不知也！”

　　 此论一出，楼下静默片刻，随即炸锅。

　　 “哇！楼主此言，信息量巨大！”

　　 “楼主何以得知？莫非……亲身试过？”

　　 “‘一分钟’同好前来围观！”

　　 “求细节！池教授果真……不通此道？”

　　 吴所谓见火候已到，心中那点心虚迅速被“大仇将报”的快意掩盖。

　　 脑子一热，继续添柴加火：“自是试过！不然岂敢妄言？空有好皮囊，锦绣被中却是银样镴枪头！奉劝诸位趁早收了心思，不若劝他早日寻访名医，调理那难言之隐为上！”

　　 发完这条，吴所谓把手机一扔，蒙头就睡。

　　 想象着池骋明天看到帖子时那铁青的脸色，他就觉得通体舒畅，胜券在握。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手机提示铃震醒。

　　 吴所谓迷迷瞪瞪睁开眼，打开手机看到手机上密密麻麻都是消息。

　　 他点进去看发现是昨晚那篇“檄文”，转发量和评论数已经爆了，甚至有人截图散播到了其他社交平台上。

　　 ＃A大教授男科问题＃居然蹿上了校园热搜。

　　 “卧槽……”吴所谓瞬间清醒，坐起来猛翻评论。

　　 除了看热闹的，居然已经有人开始认真讨论池骋的“健康状况”，甚至有人艾特了校医院泌尿科。

　　 吴所谓手心开始冒汗。

　　 他本意只是小小抹黑一下，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

　　 上课时总觉得有人在看他，窃窃私语的内容也好像与他有关。

　　 他忍不住一遍遍刷新树洞，看到帖子被管理员置顶，标上了“热”字标签，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慌了神，等反应过来要把帖子删掉的时候，帖子已经消失了。

　　 吴所谓刷新了好几次，确认不是网络问题。

　　 那个引发轩然大波的帖子，连同所有相关讨论，都被删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人工智能学院办公楼里，池骋刚结束与网络中心负责人的通话。

　　 “是的，曹主任，麻烦您了。”

　　 “不，不需要追究发帖人，年轻人闹着玩而已。”

　　 “好，谢谢。”

　　 挂掉电话，池骋揉了揉眉心。

　　 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同事一小时前发来的截图，内容不堪入目。

　　 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干的。

　　 那种幼稚又带点恶毒的作风，除了那个小朋友，不会有别人。

　　 池骋其实早就知道吴所谓的身份。

　　 半年前说要联姻的时候母亲给过他吴所谓的照片，还跟他聊了聊。

　　 “谓谓这孩子活泼得很，正好治治你那闷性子！”

　　 母亲当时这么说。

　　 池骋对此不置可否。

　　 他对包办婚姻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排斥。

　　 所以当吴所谓开始在他课堂上捣乱时，池骋只觉得有趣。

　　 他看得出来，对方是在用各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试图让他讨厌。

　　 池骋并不讨厌这种小把戏，反而有点享受这个过程。

　　 就像在观察一个精心设计的实验，每一步反应都在预料之中，却又带着点出乎意料的小惊喜。

　　 但这次的树洞事件，有点过火了。

　　 池骋思考着要不要找吴所谓谈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孩子气的恶作剧而已，过度反应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他决定静观其变。

　　 不得不说，这小朋友为他按部就班、略显枯燥的学术生活，倒是添了一抹意想不到的亮色。

　　 另一边的吴所谓，在帖子被删后坐立难安了一整天。

　　 他既害怕池骋来找他算账，又隐隐期待对方一气之下提出退婚。

　　 但什么也没发生。

　　 池骋既没有联系他，也没有通过学校找他麻烦。

　　 就好像...根本不在乎这种程度的诽谤。

　　 “岂有此理！”吴所谓气得在宿舍里踱步，“这池骋是土木金石做的吗？这都能忍？他没看到？还是看到了觉得无关痛痒？”

　　 这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糟糕反应都更让人挫败。

　　 彻底的漠视。

　　 他眼珠一转，生出一计：既然对方不来找他，他就主动“投案自首”，非得逼出对方一点反应不可！

　　 明天，正好有池骋的大课。

　　 下课后，吴所谓磨蹭到人都走光了，晃到讲台旁边，状似无意地清了清嗓子。

　　 “池教授，”他眨巴着眼睛，故作天真，“最近学校树洞好像不太太平啊，没打扰您清静吧？”

　　 池骋正在整理教案，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哦？吴同学也关注那些无稽之谈？”

　　 “偶尔看看，解闷儿嘛。”

　　 吴所谓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试探，“尤其是那个说什么‘不行’的帖子，可真敢写啊！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好汉，这么有胆色！”

　　 他紧紧盯着池骋的脸，想捕捉一丝一毫的恼怒。

　　 池骋却只是轻轻推了下眼镜，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网络虚名，何必在意。倒是那位发帖人，费尽心思引起我的注意，其心...可诛。”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羽毛一样搔过吴所谓的心尖，让他莫名一颤。

　　 “也、也许人家就是看您不顺眼呢？”吴所谓强作镇定。

　　 “或许吧。”池骋拿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目光掠过吴所谓微微发红的耳尖，“但我更相信，那是一种...别致的关注。”

　　 吴所谓：“......”这反应不对啊！

　　 他还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是在明示：“我听说...那个发帖人好像叫‘被AI伤透的心’？”

　　 “这名字起的，啧，怨气很深啊！”

　　 “池教授您就没什么想法？”

　　 “比如...不想把他揪出来？”

　　 池骋终于正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直看得吴所谓心底发毛，才缓缓开口：“想法么...倒是有一点。”

　　 吴所谓屏住呼吸等着。

　　 “我很好奇，”池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学术问题，“那位同学为什么对‘时间长短’和‘功能健全’这么执着。或许...”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他对此有某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或是...亲身经历过什么遗憾，才这么耿耿于怀？”

　　 “！”吴所谓瞬间涨红了脸，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我、我怎么知道！池教授您...您...”

　　 他想说“为老不尊”，又觉得没底气，最后只憋出一句，“您思想太复杂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都透着羞愤。

　　 池骋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眼底终于漫上清晰的笑意。

　　 小朋友逗弄起来，果然有趣。

　　 这份张牙舞爪的活力，为他那被算法和代码填满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动鲜活的色彩。

　　 吴所谓跑出老远，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这池骋不按常理出牌！

　　 非但没生气，没质问，反而...反而用一种近乎调戏的方式把问题抛了回来！

　　 让他一记重拳又双叒叕打在了棉花上，还反弹回来糊了自己一脸！

　　 他靠在走廊墙上，气得直喘粗气。

　　 这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轨道！

　　 池骋不应该怒火中烧然后去找他爸妈退婚吗？

　　 怎么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不行，”吴所谓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一定是我火力还不够猛！得再想个更狠的...”

　　 他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母亲刚刚发来的、叮嘱他周末和池家的聚会务必到场的消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池骋，你给我等着！聚会是吧？看小爷我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下不来台！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家宴上池骋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当场提出解除婚约的“美好”场景，顿时又充满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