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旧家。

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司汀南……小南……玻璃珠……阁楼……

荒谬的碎片在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

他猛地将那张照片反扣在桌面上，像怕再多看一眼，那行字就会活过来，变成冰冷的绳索把他勒死。

他大口喘着气，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不行。冷静。冷静。寇宁，你他妈冷静点！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的。那太荒谬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玩偶变的？司汀南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走路会说话……虽然性格淡淡的，眼神也有点渗人……但那一定是巧合！是他最近压力太大，看数学题看魔怔了，才会胡思乱想！对！一定是这样！那张照片背面的字……一定是小时候他自己无聊乱写的！仅此而已！

寇宁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试图敲碎那荒诞的联想。

他把照片胡乱塞回相册，又把相册用力推进抽屉最深处，他需要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目光扫过书桌，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校队资格。

期中考试。

八个小时的补习。

还有电话里那冰冷的威胁和撕裂的声音。

寇宁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不能不去。

那个叫司汀南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比起那毫无根据的恐惧，眼前这个威胁才是实打实悬在头顶的刀。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决心。

第二天放学，夕阳的光线比昨天更黯淡昏黄，带着一种疲惫感落在课桌和地板上。

寇宁磨蹭到最后，才又拖着脚步走向后排靠窗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那张照片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司汀南已经坐在那里了。姿势和昨天一模一样，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棕色刘海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好看的薄唇。

寇宁在他前排坐下，动作刻意放得很轻，但拉开椅子的声音在空寂的教室里显得无比刺耳。

他把书包塞进桌肚，拿出练习册和草稿纸，他没敢像昨天那样直接把卷子推过去，也没敢主动开口。

空气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哨声和模糊的呼喊。

寇宁的后颈又开始发凉，他强迫自己盯着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帽边缘。

他反复告诫自己：别乱想，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照片的事，阁楼的事，小南的事……全是巧合和臆想！

“昨天讲的定义域，” 司汀南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你回去复习了没？”

寇宁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点刻意的轻松：“啊？哦……看了点。” 他含糊地回答，手指抠笔帽的动作更快了。

短暂的沉默。

“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 司汀南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把这道题做一遍。”

一张卷纸推到他面前，笔尖正指着一道函数图像结合定义域的题目，正是昨天他卡壳的那个类型。题目下方清晰地用红笔写着巨大的“58”。

寇宁盯着那个数字，一股混杂着屈辱的情绪猛地窜上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司汀南。

“你什么意思？”

“做题。”司汀南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可怕。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阴影略微退开，露出了那双眼睛。

灰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寇宁略显慌乱屈辱的脸。随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到寇宁抠着笔帽的手指上。

“还是说，”司汀南的声音压得更低，“你根本就没看？” 他停顿了一瞬，“在害怕？”

寇宁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怎么会知道？！那个荒谬的想法再次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拔高了一瞬，带着心虚，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不就是做道题吗！” 他一把抓起卷子，强迫自己低头去看题目，可那些数字和符号在眼前疯狂跳动。

笔尖重重戳在草稿纸上，留下一个深黑的点。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痒痒的。

他能感觉到，司汀南的目光，牢牢地落在他的后颈上。

那道该死的函数题，所有的字母和数字都像蝌蚪，在泛黄的纸张上游动。司汀南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后颈，他试图回想昨天司汀南怎么讲解的，试图集中精神，可那张照片和字，不断扰乱着他的注意力。

手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笔在纸面上悬停着，迟迟无法落下第一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秒一秒流逝。

“看来，” 司汀南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死寂，“‘篮球队的位置，你不想要了？有心事？”

笔尖猛地戳破了纸张，发出“嗤”一声轻响。

寇宁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

恐惧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在胸腔里激烈冲撞，他撞进了一双毫无波澜的灰色眼睛里。

司汀南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背对着窗外昏暗的光线，他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寇宁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你……”寇宁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质问他到底想怎样，想问他知不知道阁楼，想问他……是不是他心爱的小南！可这些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翻滚，最终被巨大的恐惧和对校队资格的担忧死死压了下去。

他只能死死瞪着司汀南。

司汀南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对寇宁此刻狼狈姿态的一种嘲弄。

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伸向寇宁面前的卷子，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

寇宁下意识地想按住卷子。

然而，司汀南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那张卷子。他指尖擦过寇宁用力攥着笔的手背，然后轻轻拈起了那支笔。

就在他指尖即将完全离开的刹那——

“哗啦！”

寇宁放在桌角的笔袋被他的胳膊肘狠狠带了一下，整个滑落在地，发出一阵混乱的声响。

寇宁一惊，几乎是本能地弯腰去捡。

几乎是同时，俯身捡笔的司汀南动作也随之一顿。

寇宁的手慌乱地在地上摸索着，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也伸了过来。

慌乱中，两人的手在散落笔和尺子的间隙里，短暂地、毫无防备地擦碰了一下。

冷！

寇宁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那绝不是正常人类的体温！

那触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背上皮肤那种异常的紧绷感！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司汀南。

司汀南的动作也僵住了。

他保持着拾笔的姿势，那只刚刚与寇宁有过瞬间接触的手，此刻悬在半空。手腕处的袖子因为动作而向上缩起了一小截，露出了小半截苍白的手腕。

昏暗的光线下，寇宁看得分明——在那截几乎能看到淡青色细小血管的皮肤上，靠近手腕内侧的位置，赫然有几道扭曲的疤痕！

那疤痕的颜色很深，是紫褐色，边缘不规则，它们纵横交错，爬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狰狞刺眼。

一股浓烈的木头清香，仿佛从司汀南那截露出的手腕上汹涌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满了寇宁的鼻腔，这气味比照片唤起的记忆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昏暗的教室里，只有散落一地的文具。

寇宁半跪在地上，手还僵硬地保持着抓笔的姿势，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手腕上那几道狰狞的紫褐色疤痕。

司汀南悬在半空的手，缓缓地收了回去，他直起身，袖口滑落，将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重新遮盖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寇宁，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寇宁？你丫还在里面磨蹭啥呢！老张催命呢！” 林晓的大嗓门猛地从教室门口砸了进来。

寇宁一个激灵，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慌乱得撞倒了椅子也顾不上扶。他抓起地上的书包，回头说了句，“学霸时间到了我先走了！明天见！”然后就像被鬼追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的林晓。

“走！快走！”

林晓被他苍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我靠！寇宁你脸怎么白得跟纸一样？被数学题吸干阳气了？”

“别特么问了！走！” 寇宁几乎是粗暴地拽着她的胳膊，拖着她冲出了教室门。

又是这样。

教室里，又只剩下司汀南一人。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袖口再次被拉起，露出那截苍白的手腕。昏暗中，那几道扭曲的疤痕盘踞在皮肤上。

他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些疤痕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