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蓝曦臣缓缓点头，眼底的郑重不似作伪，魏无羡一直紧绷的肩终于松了半分——蓝氏风骨与人品，他打小就看在眼里，如今更是护着温苑的唯一依仗，这份放心来得踏实又沉重。

他缓缓转回头，目光落在江澄身上，没带嘲讽，也没带辩解，只静静看着。

江澄却猛地攥紧了双手，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他自己也说不清在期盼什么——是盼魏无羡说句软话，承认当年的执拗？

是盼他解释江氏的过往，解开心里的疙瘩？

亦或是，盼他哪怕流露出半分对生的舍不得，对这份旧情的在意？

可这份期盼悬在心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茫然又酸涩。

“江澄，是我对不起你们。”

江澄猛地圆目大睁，眼球几乎要脱出眼眶——他攥着满心的质问、不甘与隐秘的期盼，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竟只有“是我对不起你们”七个字！轻飘飘的没带半分重量，却狠狠扎进他心里。

可魏无羡说完，连半分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低下头，声音放得极柔地轻唤怀里的温苑，指尖还轻轻拍着孩子发颤的背，仿佛周遭的仙门各派、他江澄的存在，全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江澄攥紧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的沉痛瞬间被汹涌的怒火吞噬——那怒火裹着从小到大的情分、江氏覆灭的疮疤，还有被彻底忽视的刺痛，烧得他胸口发闷，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拉着阿苑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的笑笑，扶着孩子站起身，同时百家各派都惊骇的举剑后退几步。

魏无羡完全没看各派一眼，在他看来，掐死那些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轻轻推了阿苑的小肩膀一下，没说话，只抬眼往蓝曦臣的方向递了个示意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他自己都不敢细想的不舍，却硬撑着没露半分。

可小小的温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身子猛地往后缩了缩，攥着魏无羡袖口的手越收越紧，眼眶瞬间就湿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都不肯松开那只给过他温暖和安全感的手，连带着声音都发了颤：“羡哥哥……”

“过去吧。”魏无羡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人，指尖先攥了攥温苑的衣角，才稍稍用力推了推他的后背，逼着那只紧攥着自己袖口的小手松了开——手心骤然空下来的凉意，他没敢露半分。

“有个富裕哥哥在等你呢。”

他看着温苑一步三回头、小嘴抿得紧紧的模样，嘴角牵起一抹极浅的笑，眼底却藏着没说出口的酸，又轻声劝道，“到了那边，记得帮羡哥哥问富裕哥哥好，好不好？”

眼看那小短腿挪得越来越近，再几步就要到蓝曦臣面前，金光瑶却突然上前几步，看似不经意地半侧过身，刚好挡在孩子与魏无羡之间——既遮住了孩子看向魏无羡的视线，也让魏无羡难再清晰瞧见孩子的模样。

他指尖还虚虚护在孩子身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嘴上似是解释般对周遭说“小心些好”，那姿态瞧着像是怕魏无羡临时反悔伤了孩童，可眼底深处的算计，却半点没露在人前。

“哼，夷陵老祖，你还需交出阴虎符才行。”

一步三回头，温苑面带哭腔不舍的慢慢走向蓝曦臣。

金光瑶笑的伪善，开口却是毫不客气。

魏无羡看着金光瑶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嘴角冷冷勾起一抹讥诮，那笑意没半分温度，反倒像淬了乱葬岗的寒霜。

他没说半句话，只缓缓摊开右手，掌心瞬间腾起浓黑的鬼气，丝丝缕缕缠绕间，阴虎符的轮廓逐渐清晰，冰冷的戾气顺着他的指尖漫开，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看了眼眼前的各派，魏无羡不假思索反手一推将阴虎符推向了金光瑶。

“想要，就拿去吧。”魏无羡看着阴虎符裹着浓黑怨气朝金光瑶飞去，嘴角反而荡开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藏着释然，也藏着旁人看不懂的通透，心里只说道：“只是拿了，你们也用不了。”

就算到了这最后一刻，他也没放下自己的初心——阴虎符本就是搅动纷争的祸根，不该存在于世。

这些日子在乱葬岗，他早已悄悄改造了它，最多再过两个月，符身便会自行散尽所有鬼气，碎成无用的废片。

至于那些即将散尽的鬼气……魏无羡微微转头，目光越过众人，精准落在远处的伏魔殿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殿内那汪藏着秘密的血池上，眼底闪过一丝极轻的、无人察觉的笃定。

到时候所有的鬼气都会回归于乱葬岗这里。

阴虎符拖着长长的鬼气飞到了金光瑶面前，金光瑶内心激动，嘴角一扬，出手抬手握住阴虎符。

“快动手吧。”

金光瑶开口时语调依旧亲和，听着竟像是带着几分“体恤”。

魏无羡心头冷笑——他本以为对方要的无非是自己自裁谢罪，便没多犹豫，刚抬手举起握着的陈情，指腹刚触到笛身冰凉的纹路，就听见金光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骚动，有人惊呼，还有兵器落地的脆响，瞬间打断了这凝滞的氛围。

蓝曦臣、江澄、聂明玦也都转身看去。而金光瑶顿时大惊也向一旁移动了两步。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从魏无羡喉咙里炸开，那声音里裹着极致的绝望，像被生生撕裂的布帛。

他踉跄着往前扑了几步，原本就没力气的身子晃了晃，“砰”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碎石上也浑然不觉。

双目死死瞪着前方，眼白里爬满了狰狞的血丝，那模样，像是连魂魄都要被眼前的景象震碎。

随着金光瑶侧身移开，挡在前方的身影让开了缝隙，魏无羡的目光瞬间穿透空隙——只见几个蓝氏弟子被人推搡着跌坐在地，发髻散乱，衣袍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刚受了制。

而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人影围在一处，手里的长剑尖端竟齐齐汇集在一点，那冰冷的剑刃反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温苑那小小的身子还保持着回头望的姿势——小脑袋偏向魏无羡的方向，眼尾挂着的泪珠还来不及落下，瞳孔里还映着“羡哥哥”的影子，可整个人已经僵住，再没了半分动静。

几把长剑从不同方向贯穿了她单薄的身子，冰冷的剑刃透着寒光，剑尖端正一滴、两滴地往下滴落猩红，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像极了乱葬岗上难得一见的、却转瞬即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