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腿养好后没有想起来之前那次清晨的谈话，而是第一时间来到西苑厨房。

　　他想做点什么，却没人让他插手。

　　甚至连之前他能做的一些东西简单活儿都不让他干了。

　　无他，因为他现在是军长亲口说让他住在自己卧室的人。

　　下人们总会揣测的，无论王一博解释多少遍也无果，大家就是认定了他就是少爷内人这件事。

　　于是王一博皱着眉回到房间，他不知道这种猜测如果被少爷再听了去，他会不会又被扫地出门。

　　“林副官？”

　　“我说敲门怎么没人。”

　　林越回头走下台阶。

　　“前天听说你就能正常走动了，之前军长让我带你锻炼，今天怎么样？”

　　“好啊，我是怕耽误您。”

　　王一博正愁自己不知何去何从，林越就来了，他也难免带上了笑容。

　　“那走吧。”

　　林越带着人穿过走廊，来到客居的院子，这儿没别人，军长带回来的人里只有他住在了军长家里。

　　交待给王一博发力技巧，林越站在前面让王一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跟练。

　　大约几分钟后，林越听不见后面的人跟他一起报数了，所以回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小子脸都憋红了，两个胳膊直打颤也不说句话。

　　“行行行，放下，你快放下，做的很吃力？”

　　“对不起……”

　　王一博龇牙咧嘴的扔了手里沉甸甸的石壶，两条胳膊抬不动了。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啧……”

　　林越挠头，觉得有点难办，他是带过两批新兵，但那两批新兵也是万中挑一的精锐，再看面前的人，明显是没什么训练痕迹的。

　　“天也不冷了，你脱了衣服吧。”

　　“？”

　　王一博迷茫了片刻，不知道脱衣服干什么，但是一些难以言喻的理由让他恕难从命。

　　“动不了了？我帮你。”

　　林越上前一步去解王一博的扣子。

　　“！”

　　王一博用力抬胳膊想推开，可胳膊纹丝不动，直到凉风吹进他流了汗的胸膛。

　　“你看着白白净净的，身上还有刺青？”

　　林越没什么表情，只是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意外，随着衣服完全解开，他看清了刺青的全貌。

　　这人左边胯骨上方刺了一个“肖”字，很清晰，也很利落。

　　林越收回视线，大脑飞速运转了一会儿，就当没看见。

　　“我看看你的体格，看你哪儿最薄弱，慢慢来，其实你体型不错啊，肩宽窄腰，挺好。”

　　“嗯……”

　　王一博局促的任人转动自己，他闭上眼稳住呼吸。

　　“你胳膊太细了，怪不得几分钟就举不动了，腿部力量也不够，不过你腿伤刚好，咱们先从上肢开始，所有力量的源泉，都是这儿。”

　　林越用手拍了拍王一博的肚子。

　　“你这儿先有了力气，四肢才能发力。”

　　“好，我明白了。”

　　王一博点头。

　　“刚去鱼塘边上没见你，果然开始了？怎么样，小林带人可是有经验的。”

　　肖战的声音突然从偏门传出。

　　“！”

　　王一博迅速把自己的衣服从林越手里夺出来，刚才抬不起来的胳膊似乎瞬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穿好后才跟着林越一起转身。

　　“哈……”

　　肖战有点想笑，他刚才进来就想说两个人在院子里面对面脱着衣服也没像锻炼。

　　结果他这一开口，人家赶紧把衣服穿上了。

　　“我打扰你们了。”

　　“没有，军长，您早上好。”

　　林越颔首致礼。

　　“我想检查一下他的体格，刚才锻炼一会儿我发现他跟不上我的强度。”

　　“屁话，你多少年了，他才刚上手。”

　　肖战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看人还在侧着身子背对着他手忙脚乱扣扣子。

　　“你们练自己的，我不说话。”

　　又看了会儿训练，肖战表情怪异的盯着大汗淋漓却一件衣服都不舍得脱的人。

　　古怪。

　　不过既然刚才能脱，那就不是什么脱不得的人，看来是自己在这儿耽误人了。

　　“您要走啊军长。”

　　林越余光捕捉到什么赶紧开口。

　　“嗯，你照顾着点儿，瞧着确实没怎么出过力，上点心，我走了。”

　　肖战头都没回离开了院子。

　　“哈！……”

　　王一博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解开上衣所有扣子，他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你热啊？”

　　林越身上只剩一件薄衫了。

　　“嗯。”

　　王一博舔嘴擦汗点头。

　　“那你早不脱，我以为你是那种不怕热的体质。”

　　林越递过去一碗水，看人豪饮干净。

　　“我……”

　　王一博摸了摸自己的胯骨。

　　“我不想让少爷看见这个，林副官，您知道这种东西怎么剜掉吗？”

　　“剜掉？！”

　　林越咽下去的水都差点喷出来。

　　“你说把这块肉剜掉啊？怎么，这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不是……军长的，呃，那个吗？”

　　“……”

　　果然，全世界除了他和少爷本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少爷的男宠。

　　“当年我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城会的人把我救了，说要把我送给少爷，给我刺了这个，说我以后就是肖军长的人，但少爷不是那种昏庸军官，他救了我，但我们就只是一面之缘。”

　　“啊……还有这种事。”

　　林越还真不清楚，当年军长来这边他不在身边。

　　“那就留着吧，这东西刺进皮肤了，怕是弄不掉了，除非像你说的，把这块肉剜掉。”

　　听着就疼。

　　王一博面露难色的捂了捂自己的胯骨。

　　“好吧，不过少爷不知道这个事，所以我也不是很好……让人看见。”

　　“理解。”

　　林越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理解什么，只是顺便接个话。

　　“不过当年的事是城会强迫百姓，军长救了你，你还不赶紧谋个出路？在这里一关就是六七年？是有六七年吧？”

　　“……”

　　王一博表情更是难堪的低下头。

　　“我，当时……十五岁，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出路，李妈说少爷留了我，那我就是府上的人，我……我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馒头，我也不想回外面挨饿，我……”

　　“我懂了我懂了，对不住，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越赶紧打断人的话拍了拍王一博的肩膀。

　　“歇会儿吧，你第一次练，太过头也不好，坐着歇会吧。”

　　“嗯。”

　　王一博全程低着头，皱着眉，少爷回来之前，他可以这么将错就错一直住在这里。

　　可少爷回来了，他的身份就很尴尬，在这里连干活儿都不能，真到了少爷公开说他什么也不是的那天，他不就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了吗？

　　外面的世界和多年以前一样恐怖，这些天在外面他已经体会过了。

　　“林副官，你有什么好出路吗？我挺能吃苦的，只要给我个位置，我都能干。”

　　“出路？”

　　林越没懂王一博在问什么。

　　“你不想在军长家里了？”

　　“不是不是！少爷救了我这么多次，没有少爷，兴许我早死了，我也想报答少爷一点儿，所以才问您有没有好出路，我总不能……一直吃少爷的住少爷的，自己什么也不干吧？”

　　王一博掐着双手开口。

　　“军长又不缺什么，你要实在觉得为难，不如多跟军长聊聊天，这几天我见军长和你还能说两句话。”

　　“少爷看起来很健谈。”

　　王一博挠脸。

　　“我一跟少爷说话就结巴。”

　　“呃……”

　　林越想反驳王一博第一句话，又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说，思考过后他还是决定开口。

　　“我们最后一战在崎海，那是标志我们最终胜利的一战，也是我们伤亡最惨重的一战，我奉军长之命带兵绕北与军长和联军三路包夹，可军长驻扎的西营被敌袭了，除了军长和两个亲兵存活，还有一些重伤至今未愈的。等我们赶到时，整个营队都死在了炮火里，是我找着军长的，当时他被埋在死人堆里，身上压着的都是我们亲兵连的人……从那时候起，军长有一个多月没说过话，这也是日子久了，才好了点，所以如果你真觉得心里过不去，能让军长多说说话，是最大的忙。”

　　“……”

　　王一博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活在战争时代，但离他亲生经历战争还是太遥远。

　　听着林副官用讲故事似的语气说这么血淋淋的话，那画面让王一博很难呼吸。

　　“我，我尽量。”

　　“诶，你也别有压力，我就是宽慰你，你别觉得自己没用，兴许军长就是觉得留着你可解闷呢？你的作用万一比你想的要大呢？做人嘛，不能一直想这些东西，想点好的。”

　　林越微笑。

　　“好，我去擦擦身子，你也抓紧去洗洗吃饭吧。”

　　早上林副官的话让王一博一直挥之不去，中午吃过饭他本想回房间午睡，却意外看见大太阳底下，少爷又坐在池边看鱼。

　　前几天也有这种情况，但他都是不动声色的绕路跑掉，尽量避免和人接触。

　　但早上的话让王一博这次停下了脚步，他在犹豫之间，踏进了后院。

　　这十几秒时间，他想好了一个绝佳的开口机会，那就是借着这么热的天，问少爷为什么不回屋里避暑。

　　“稀罕。”

　　“？”

　　王一博还没来得及张嘴，背对着他的少爷竟然率先开口了。

　　“平时不是都悄悄绕着我跑了？怎么今天想起过来了？”

　　肖战笑着回头。

　　“呃……这，您，我……”

　　王一博真没想到对方知道自己天天都偷偷跑路，酝酿了半天的开场白全部作废。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说这种话，又让你哑炮了。”

　　肖战无奈摇头。

　　“那过来是有话说？”

　　“就……想看您热不热。”

　　王一博终于把他准备的开场说出来。

　　“热，你带什么东西能给我解解暑？”

　　肖战伸手。

　　“呃！我…我……我没……对不起。”

　　王一博睁大了眼，他只是准备了开场白，但是对方接话了，后续还没想好，看着少爷伸手朝他要东西，他更是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

　　肖战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怀疑人生的盯着天，他已经觉得好笑到笑都笑不出来了。

　　“我不需要你拿东西解暑，我就是在逗你，你真听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