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的屋子腾给你了，看样子这间也得让给你。”

　　肖战打断了两人的眉来眼去开口道。

　　“不用，这怎么能……”

　　王一博麻利的下床，虽然眼前一黑，但到底是站住了。

　　“我立马就把脏了的床褥洗了。”

　　“怎么，你躺过就脏了？”

　　肖战试图让人别这么紧绷，随口一句用着开玩笑的语气。

　　“嗯。”

　　“……”

　　林越震惊听人嗯了一声，并且已经在收拾床褥了，他向来是不喜欢自轻自贱的人，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起，那还能成什么气候。

　　但这个小瘦子是他第一个没有鄙夷的自轻自贱的人，无他，因为没人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换句话说，这个青年虽说身体有二十出头，但心智总感觉还像十几岁的人，甚至更小。

　　“军长，我有话说。”

　　“嗯。”

　　肖战看向林越，面对王一博那么坦然的承认自己很“脏”，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每日下午，您给我找的先生，要不叫上他一块儿吧。”

　　林越指了指身后的人，满脸殷切的看着军长。

　　“哦……”

　　肖战捏着下巴思索，最终摇头。

　　“给你找的先生是专门适合你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得好好教教他，要是调教的好……要不以后留我身边当个小书童也不错，你自己说呢？”

　　“我？”

　　王一博确定少爷是在跟自己说话。

　　“可以吗？”

　　“你肯用心学，那就可以。”

　　肖战笑了笑动了下手指，林越立马奉命把王一博手里的被褥又放了回去。

　　“我用心！我学什么都用心！”

　　王一博立刻点头，要不是觉得不合规矩，他恨不得跑到少爷身边。

　　“对——这才叫笑，下午你那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可不叫笑。”

　　肖战喝着茶，瞥着窗外，最近确实没什么意思，他又回头盯着王一博，上下打量一番后搁下茶杯。

　　“那以后上午你随意安排，睡过午觉后，两点钟左右来我屋里，我教你。”

　　“？”

　　王一博愣了有一下，他旁边的林越显然也是有点愣。

　　“好……我会准时到的。”

　　“林越。”

　　肖战坏笑盯着站的很近的两个人。

　　“扶他走吧，我清净会儿。”

　　第二天肖战午觉刚醒，就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轻手轻脚来到窗边，猛的打开，外面走廊上的人大惊失色的表情全被他看见了。

　　“您醒了。”

　　王一博迅速淡定下来攥了攥手指。

　　“您说，让我过来。”

　　“不是让你午睡后过来？”

　　肖战靠在窗台上打着哈欠盯着王一博。

　　“嗯，我午睡醒了，怕您醒的比我早，就提前过来了。”

　　“……”

　　肖战摆手，示意王一博从门口进来。

　　“把门关上，来吧。”

　　这间屋子本来就是存放一大堆书籍的，王一博没来过这儿，少爷搬到这里来住后，昨天他也是第一次过来。

　　他跟人穿过里间，结果里面还有个更大更敞亮的厅堂。

　　“谢谢少爷。”

　　“你挺懂规矩的。”

　　肖战给人拿出来椅子后随口夸了一下。

　　“我今天没给你准备什么诗啊，词啊，赋之类的，会写字吗？”

　　“会。”

　　王一博拿起桌上的笔写了两个数字给人看。

　　“给我。”

　　肖战接过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我。”

　　王一博念出声，然后看向少爷。

　　“嗯，今天咱们来聊聊这个字。”

　　肖战托腮侧头看着王一博，他每天午睡醒了心情都没有很好，第一可能是最近天太热，第二可能是他心里还是抵触目前的生活。

　　但今天还好，这小子身上很好闻，没有洗涤剂的香味，是……太阳的味儿？

　　肖战兀自笑了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

　　王一博先是点头，立刻在纸上写下一个“肖”字，结果第二个字就停顿了，然后摇头，再次把笔递过去。

　　“你写的真丑啊。”

　　肖战笑着握住王一博的手，带着人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完整的名字。

　　“会了吗？”

　　他见人点头，立刻在下面临摹了一遍。

　　“嗯？让你写，你怎么连我的笔迹都模仿，模仿的还这么蹩脚。”

　　“对不起。”

　　王一博抬笔，盯着两人写的字。

　　“因为少爷你写的好看，我想学，少爷不喜欢，我就不模仿了。”

　　“……”

　　肖战低头看了看人睫毛，透过睫毛可以看见对方的眼神，这是阿谀，这是奉承？

　　都不是。

　　“哈哈，我写的好看你想学？那还有些日子要学，今天不急，你再写一下你的名字。”

　　“好。”

　　王一博一笔一划，尽量端正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眸殷切的看向少爷。

　　“……”

　　肖战真的十分想笑，他觉得他笑的脸都要僵了，这满脸写着求夸也太明显了。

　　“嗯，写你自己的名字可比我的要好看不少。”

　　王一博咧嘴，然后立刻抿住。

　　“我舅舅是教书的，以前，他老用树枝在地上写，让我记住我的名字。”

　　“好，今天我们就聊聊你。”

　　肖战用手戳了戳纸上的三个字。

　　“你觉得王一博是个什么样的人。”

　　“……”

　　王一博刚得意一点的表情又变得迷茫，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一个男人？”

　　“哈哈！对，说的对，还有呢？我是问性格，这样吧，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爷！少爷特别厉害，听说少爷十七岁就第一次带领了一次小规模战役的胜利，救了两个县的人的命！而且少爷还特别厉害，在当时半个洲沦陷的时候，还敢进军当时已经变成别人地盘的河溢庄，从那里为据点慢慢救了整个洲的人！”

　　王一博盯着肖战突然语速奇快。

　　“后面有一次少爷的部队被包围，当时报纸都说少爷死了，结果少爷突然从距离消失地几百里的地方出现，反杀了坏人。少爷还特别厉害的是……”

　　“等等等等……”

　　肖战捏着山根脸真的笑僵了。

　　“你说我，只有厉害这个词是吗？”

　　“不！”

　　王一博嘴唇嗡动，随后立刻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写的十分僵硬。

　　“勇敢。”

　　肖战念出声。

　　“你说我勇敢吗？”

　　“对！当时我在报纸上看见有人这么说少爷，我舅舅说，这就是夸你厉害的意思，呃……好像还有别的意思，但当时太小了，我记不清了嘿嘿。”

　　王一博说完话，咧嘴冲肖战笑了笑。

　　“……”

　　肖战眼神黯淡了一下，揉了一把王一博的头发。

　　听这意思，这孩子的家人应该很早就消失在战火之中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事？”

　　“我舅舅说，我们如果能活下来，肯定是因为少爷你慢慢打过来，才能救我们，所以后面，我在街上捡报纸都捡少爷你的！当时我躲命的那个洞里，塞的都是少爷你的报纸，后面被城会的人抓走，那些报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

　　肖战很清楚自己这些年的功绩，在很多人眼里确实如救世主一般，但如此一个纯粹炙热的狂热拥护者就在他面前，没有一个男人会不自豪。

　　“我还是来迟了，如果我来再早一点，你兴许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舅舅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只要我能躲好，少爷你就会带人来救我们，我们就都有救了。我躲好了，我舅舅他们好像没有躲好，但是少爷你确实是来了，少爷没错。”

　　肖战和人简单对话之间发现一些问题，王一博虽然说的身世很凄惨，但这孩子并没有流露出很重的伤感。

　　“你不难过吗？”

　　“难受。”

　　王一博点头。

　　“看不出来，你会哭吗？”

　　肖战继续追问。

　　“不能哭。”

　　王一博摇头。

　　“不能哭？为什么。”

　　“不知道……”

　　王一博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

　　“我，我父母走的那天我哭了，但是他们都说不能哭，哭了会引人过来，如果我再哭，就把我丢了，所以我舅舅跟我说，不能哭，我爸妈还要看我活着，为了我爸妈也不能哭。”

　　“……”

　　肖战见惯了战火中的生离死别，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但当一个心智并不成熟的孩子，却说着这样似乎很“成熟”的话，来向他叙述如此血淋淋的过去。

　　这比肖战听闻过最惨的一些事迹还要让他动容。

　　“你知不知道，你和别的人，像你这么大的人，有点不一样。”

　　“哪里。”

　　王一博点头，好像是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他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嗯……很复杂，没有人教你情感，当然，这个东西本来也不是教的，是人与生俱来的，不过你成长经历有点特殊，也许你丧失了很多情感。”

　　肖战摸着下巴思考。

　　“我们聊聊，你都知道什么情感。”

　　“嗯……”

　　王一博盯着少爷沉默了。

　　“嗯？一个都说不出来吗？”

　　肖战失笑，叹气伸出一只手放在王一博后脑勺上，轻轻抓着人头发。

　　“你父母，你舅舅，对你好吗？”

　　“好！”

　　“嗯，这就是情感，这是亲情。”

　　肖战歪头，想看人什么反应。

　　“哦，我知道，这种啊，那还有友情，我跟小李子有友情。”

　　王一博立马举一反三。

　　“小李子是谁。”

　　“厨房的小李子。”

　　王一博回答。

　　“哦……”

　　应该是一个下人，肖战颔首。

　　“还有吗？”

　　“还有爱情，我舅妈走得早，她的耳坠我舅舅一直带着，他说他们俩本来要过一辈子，这就是爱情，比如我舅舅舅妈，比如我父母，比如我跟少爷。”

　　“！”

　　肖战本来听的很欣慰，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嗯？！谁？我跟你？”

　　“……”

　　王一博被人突如其来的语气整愣了，他试探的点头。

　　“城会的人说，送到这儿，少爷如果看得上我，把我留下，我就要待在少爷身边一辈子……这不是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