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初冬的凛冽，吹散了城市上空惯常的浑浊，露出难得一见的、清澈墨蓝的夜空。公寓的露天阳台上，陈末铺好了厚厚的羊毛毯，旁边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

“新闻说，今晚有仙女座流星雨，峰值流量很大。”他将其中一杯可可递给林薇，自己在她身边坐下，用毯子将两人紧紧裹住。“清单第九项，一起看流星雨。”

林薇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却无法渗透心底的冰凉。她抬头望向星空，那些平日被光污染淹没的星辰，此刻清晰地闪烁着，冰冷，遥远，如同无数只监视着地球的眼睛。

耳麦里，阿哲正在做最后的确认：“……流星群主体将于三分钟后进入大气层，预计持续四十分钟。全球观测网络已就位，我们将同步监测任何异常能量波动。”

“嗯。”林薇极轻地应了一声，更像是一声鼻息。

陈末似乎没有察觉，他仰着头，侧脸在星辉下轮廓分明，眼神里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第一颗流星划破了夜幕。

像一道银色的裂痕，瞬间点亮了天际，又倏忽熄灭，短暂得令人心颤。

“快许愿！”林薇立刻闭上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扮演着每一个看到流星都会这么做的普通女孩。她能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方舟”计划的几个关键节点，祈祷它们能顺利运转。

陈末看着她，唇角微弯，却没有闭眼。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流星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如同天神漫不经心挥洒出的光之雨，在夜空中留下转瞬即逝的轨迹。越来越多的人走到阳台、窗口，城市里响起隐约的欢呼声。

林薇靠在陈末肩上，看似沉醉于这罕见的天文奇观，耳麦里却持续传来阿哲冷静的汇报：

【能量读数正常，流星体成分类似以往记录……暂无异常。】

一切正常？林薇微微蹙眉。陈末特意安排这个项目，难道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浪漫？

就在这时，一颗异常明亮、拖着长长金色尾焰的流星撕裂天空，其光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城市的灯火，将阳台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炫目的光芒中，陈末忽然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用一种低沉而缥缈，仿佛来自遥远星辰的声音，轻轻说道：

“看，多美。”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每一颗流星的燃烧，”他继续低语，声音融入夜风与流星划过的背景音中，近乎呢喃，“都是一个旧世界的葬礼。”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滞！

旧世界的……葬礼？！

她猛地转头看向他，他却已经重新仰起头，专注地看着天空，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她在一片喧嚣中产生的幻觉。他的侧脸平静无波，只有眼底倒映着漫天流星，深邃得像两个微型宇宙。

几乎是同时，耳麦里阿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头儿！不对！流星群残留的尘埃……它们正在高层大气形成某种……某种复杂的微粒结构！不是自然沉降！产生了强烈的、广谱的电磁干扰！我们的卫星链路……地面短波通讯……全部受到强烈干扰！信号在衰减！”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是浪漫传说！不是天文奇观！这是丧钟！是覆盖全球的、为旧世界送葬的礼花！而陈末，他不仅知情，他甚至可能……早已预料！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惊叹表情，手指却在毯子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掌心。通讯中断，“方舟”计划瞬间变成了信息孤岛！各个基地之间失去联系，全球的监测网络瘫痪！这是致命的！

“怎么了？”陈末似乎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转过头，关切地问，“冷了吗？”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充满了对她的关切。可在这温柔之下，林薇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平静。他拉着她观看这场盛大的“葬礼”，如同一个导演，在帷幕落下前，带着女主角欣赏他精心编排的终曲。

“有点……”林薇借势往他怀里缩了缩，掩饰着声音里可能存在的细微颤抖，“太震撼了。”

“是啊，”陈末将她搂得更紧，目光重新投向天空，那里，流星雨正走向尾声，如同狂欢后渐熄的火焰，“宇宙的壮丽，总是超乎想象。”

他的话语带着赞叹，听在林薇耳中，却字字冰冷。

耳麦里，阿哲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尝试启用……备用……量子通讯……干扰太强……维持……基本……”

通讯几乎彻底中断。

流星雨渐渐停息，夜空恢复了沉寂的墨蓝，仿佛刚才那场绚烂的死亡从未发生。城市重新被自身的灯火点亮，但林薇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末低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仪式结束了。”他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完成某项重要事项后的释然与空虚。

仪式？

观看旧世界的葬礼仪式？

林薇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下平稳的心跳，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包裹了她。

她不仅要在末日前拯救世界，还要在与这个亲手为世界举行葬礼的男人的甜蜜互动中，找出那条生路。

而此刻，她几乎成了瞎子，聋子。

这场博弈的天平，正在向他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