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九年冬，大雪纷飞，一夜满城皆白。

红墙白瓦，巍巍宫室，衬着漫天飞雪，无端多一份凄寒。

御书房前的空地上跪了一个年轻男子，锦衣华服，冰雪浸透，脸色冻得青紫，那双眼却异常明亮坚毅。

过往宫人皆目不斜视，偶从拐角处传来几声稍大的嘀咕，不一会儿，又作鸟兽散。

“这都两天了，会不会冻死啊!”

“圣上宽厚，怎会这对侯爷这般狠心?”

“瞎说什么，还不干活去!”

第三日早朝，宦官吴涂面无表情地宣读圣上旨意。

“定武侯忤逆犯上，即日起，外放北境!”

“臣领旨谢恩。”王一博叩首一拜，声音嘶哑到无力，“臣有负圣恩，今前往北境，愿为陛下守千秋之业。”

年三十，除夕日，瑜州、肖宅。

午饭过后，阿覃去给公子送药，屋内炭火烧得很旺，他把药放在小几上，取了条厚毯子盖在他腿上，又拿了件斗篷给他披在肩上，最后把那大开的窗户给关上了。

那一片青松雪色就被关在了外头，肖战眸光突然黯了一下。

“把窗开点儿吧。”他的声音很轻，脸色苍白，神色恹恹，“总得让我找些事做。”

阿覃把药碗塞他手里:“身体养好了干什么不行，这要是再病了，见了王公子我可怎么交代!”

肖战低头笑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言，心上却一阵失落，又一年了啊.….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阿覃走前将门窗关得很紧，不多时，又去而复返，门又开了。

“怎么又回来了，我没偷偷开窗。”肖战取出匣子里的信，又看了一遍。

“看信不如看我。”

肖战背脊一僵，手中的信滑落在地上。

“我比信好看。”

肖战终于转过身来，呼吸都快停了，那人踏着漫天风雪，像极了那年雪夜归家，浑身冷透，唯独眉眼间都透着浓浓暖意。

“阿战，我回家了。”

“别动，我过去。”肖战眼角弯起，眸光大亮，每一次都是你向我奔来，这一次换我奔向你。

王一博微笑张开双臂，这些年，每一步都无比艰辛...

———

十二年前，定武侯府的小世子孤身在靖朝盛名远播的颂阳书院求学。

书院中，少年王一博趴在桌上掰着指头算日子，阿战没回来的第一天，想他;阿战没回来的第二天，想他，阿战没回来的第三十一天……下山，找他!

日暮时分，斜阳将落，一行镖队在城门即将关闭之前匆匆入城，在一家客栈前落了脚。

镖头于峰走向镖队后方一驾马车，此时正从上头下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个挺敦厚的书童。

这是瑜州有名的医官世家，肖家的独子，这两年在颂阳读书求学。此次他走镖恰好经过颂阳，顺路，就带上了这小公子。

于峰行走江湖多年，骨子就带着一股豪侠之气，对这位同乡的肖小公子极为热心:“肖公子，到颂阳了，今日太晚，去不得书院，明日我再送你上山。”

肖战朝他一笑道:“一路上多谢于镖头照顾，明日我们自己回书院即可，此处离得不远，不敢再劳烦了。”

“肖公子客气，咱们是收了银子的，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这些天赶路也累了，公子早些歇着。”于峰爽朗一笑，也不多客气，转身就照顾兄弟们去了。

书童阿覃推开客栈的房门，扫视了一眼，还挺满意:“公子先坐一会儿，我去叫些热水，再拿些吃食上来。”

肖战的习惯，像这样连日赶路，身体越累，就非得沐浴之后才肯吃饭。这个时节客栈里人不多，小二送水很快，肖战浴后换了身轻软衣衫出来，阿覃还没回来，屋里却多了个人，正一脸哀怨地看着他:“你回了颂阳居然不回书院!”

“你又偷跑下山。”肖战在他对面坐下，颇不满他这样的行径，“要是被发现，虞先生可又要罚你抄书了。”

“又没人看见!”王一博这事他以前常干，自从与肖战同住一室后，就很少有这种机会了，主要是肖战半夜不会给他开门。

肖战好笑道:“你这是不把我当人看?”

王一博道:“你又不会去告密!主要是今日去晚了，厨房熄火了，我这才出来找些吃的。”

阿覃去厨房要了几个菜，又出门买了些腌梅干，才回了屋。见王一博在屋里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位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主儿。

“你喜欢吃这个?”王一博看着那小碟梅干，颇为意外，这种小零嘴不是小孩子爱吃的吗?

肖战拈起一颗放入口中，淡声道:“不是没吃饭吗，还不吃?”他并不喜欢吃梅干，只是口中寡淡无味，用来开胃的。

他只吃了一颗，便开始安静地进食。

饭后，阿覃端了茶上来。天色渐晚，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洒下一片清辉。

肖战开始逐客:“你也吃饱了，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不想回，借住一宿，明日我早些赶回去!”王一博不动声色走到了床边，悄悄占了半边床。

肖战十分好脾气:“这是客栈，多的是空房。”

“忘带钱。”

“你随意，别吵我。”肖战懒得理他，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一博弹指打灭烛火，在他旁边躺好，黑暗中悄悄看了身侧之人一眼，有些得意，还是那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