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刚刚因为颜色初现的喜悦，瞬间被这个电话冻结了。

王一博眉头紧锁，直接朝那个接电话的技师走了过去。

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但语气里的不悦清晰可辨：“电话给我。”

技师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了过去。

“李经理，是我，王一博。”他走到稍微安静点的角落，但声音还是能隐约传过来。

“颜色是最终确认的，张经理也同意了……对，我知道……但我觉得没问题……曝光度靠的是成绩和镜头，不是颜色多扎眼……”

肖战站在原地，看着王一博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他能听到王一博据理力争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份坚持显而易见。

空气中刺鼻的油漆味好像更浓了，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他设计的颜色，他投入了那么多心血和期待的设计，难道真的要倒在最后一刻，因为某个赞助商经理的“觉得”？

过了一会儿，王一博走了回来，把手机还给技师，对等待的喷涂组长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疑：“继续喷，按原计划。”

喷涂枪的声音再次响起，蓝绿色的漆雾继续均匀地覆盖上车身。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肖战松了口气，忍不住问：“解决了？”

王一博走回他身边，摘下口罩，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消的锐气：“嗯。我跟他说，如果颜色影响了所谓的曝光效果，下一站比赛的成绩我来负责。”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肖战知道，这句话背后是多大的压力和自信。

他心里一动，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蔓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谢谢。”肖战看着他，由衷地说。

王一博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戴上口罩，闷闷的声音传来：“谢什么。这是我自己选的设计。”

话是这么说，但肖战知道，如果不是王一博的坚持和强硬，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看着那辆赛车一点点被独特的“赛道蓝”覆盖，看着荧光黄的破碎光点在关键部位被精准地贴附、喷涂，逐渐成型。

当最后一个部件喷涂完成，整辆车在灯光下展现出完整而震撼的视觉效果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曦微光透过车间高窗洒进来，与灯光交融，给崭新的车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不再是一堆冰冷的零件，而是一件充满生命力和速度美学的艺术品，等待着在赛道上释放它的灵魂。

走出喷涂车间，清晨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满身的疲惫和油漆味。两人都累得够呛，眼睛里带着血丝。

“饿不饿？找个地方吃个早饭再回去？”肖战提议，声音有些沙哑。

他感觉现在躺下就能睡着，但更想和身边这个人再多待一会儿。

王一博看了看时间，点点头：“行。”

附近找了个通宵营业的豆浆油条摊子。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早起的环卫工人在安静地吃着。

热乎乎的豆浆和刚炸出来的油条端上来，简单的食物却让人感觉格外温暖踏实。

两人默默地吃着，一时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其实，”王一博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手里捏着半根油条。

没有看肖战，目光落在碗里晃动的豆浆上，“小时候第一次开卡丁车赢了比赛，得到的奖品就是一根油条。”

肖战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那时候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王一博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回忆的恍惚。

“后来赢了更多比赛，拿了奖杯，奖金，但好像……再也没那种感觉了。”

肖战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阴影，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软。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冠军光环之下，最普通也最真实的一面。

“可能因为，那时候的快乐特别纯粹吧。”肖战轻声说，“就像……就像看到刚刚喷好的车那一刻。”

王一博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睛因为疲惫有些泛红，但眼神很清澈。他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简单的回应，和他在赛场上的锋利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设防的柔软。

吃完早饭，肖战开车送王一博回他车队附近的公寓。车子停在楼下，车内一片安静。

“回去好好睡一觉。”肖战说。

“你也是。”王一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一博。”肖战叫住他。

王一博动作顿住，回头看他。

肖战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新车很漂亮。真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它值得一个最好的亮相。”

王一博与他对视着，车窗外的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同样认真，甚至带着某种郑重意味的语气开口：

“我会让你的设计，出现在最高领奖台上。”

这句话，不是客套，不是安慰，而是一个承诺。

一个来自顶尖赛车手，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也是对肖战所有努力和才华的最高认可。

他说完，没等肖战反应，便推开车门下了车，朝他挥了下手，转身快步走进了公寓楼。

肖战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耳边还回响着那句话。

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不仅仅是开心，不仅仅是成就感，还有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

他趴在方向盘上，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感觉一整夜的疲惫都被这句话冲刷得干干净净。

然而，笑意慢慢收敛，一丝隐忧浮上心头。

王一博为了这个设计，顶住了车队和赞助商那边的压力。这份承诺，承载着两个人的期望和坚持。

比赛场上瞬息万变，万一……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呢？

这份沉甸甸的承诺，和即将到来的、无法预知结果的比赛，像一块石头，在他刚刚飞扬起来的心情上，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