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世界在病毒的啃噬下,碎成了无数片绝望的孤岛。
我是莉娜·霍金斯,仍困在《纽约时报》大楼的储物间里。电池早已耗尽,相机里的照片成了无声的标本,通风口外的嘶吼声从最初的密集变得稀疏,却更显瘆人——那些存活下来的“感染者”,似乎进化了。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会循着更细微的声音聚集,比如管道里的水流声、墙壁里的老鼠跑动声,甚至是我偶尔压抑的呼吸声。它们的皮肤彻底变成了深灰的蜡色,关节扭曲变形,手指的指甲长得像兽爪,牙齿在反复啃咬中变得尖锐发黄,只有对声音的敏感度,还在以可怕的方式增强。
三天前,我在通风口看到一架“海鹰”直升机低空掠过曼哈顿上空,螺旋桨的轰鸣声惊动了半条街的感染者,它们像潮水般涌向直升机的方向,嘶吼着、攀爬着,却只能在地面上徒劳地打转。直升机没有降落,只是在帝国大厦的顶端投下了一个金属箱子,然后迅速飞走了。我猜,那是给某个还在抵抗的幸存者据点的补给,也可能,只是官方对“未沦陷区域”的最后慰藉。
后来我才知道,那架直升机来自“罗斯福”号航母。
通过储物间里一台勉强能接收短波信号的老式收音机,我断断续续听到了外界的消息:全球范围内,超过70%的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政府机构瘫痪,军队退守沿海或内陆高地,所谓的“防线”在感染者的冲击下,像纸糊的一样脆弱。美国政府的残余官员和部分平民,被转移到了几艘核动力航母上,“罗斯福”号、“尼米兹”号、“福特”号,成了漂浮在大西洋上的“移动白宫”。收音机里,一个带着静电杂音的声音说,各国军方正在召开视频会议,讨论“最终解决方案”,但争吵声远大于讨论声——有人主张“全面封锁”,用炸弹夷平感染者聚集的城市;有人坚持“研究疫苗”,认为病毒存在弱点;还有人提出“声音诱导”,利用感染者对声音的敏感,将它们引向无人区。
但这些讨论,都像隔着一层玻璃的呐喊,苍白而无力。
收音机里提到的两个国家,让我印象深刻。
一个是伊朗。早在病毒爆发前两个月,伊朗就开始在边境地区修建高墙,高达十米,墙体里浇筑了钢筋和铁丝网,墙外设置了高压电网和声波预警装置。当时国际社会还在指责伊朗“搞封闭主义”,直到病毒全球蔓延,人们才意识到,那道墙成了伊朗的“生命线”。收音机里说,伊朗境内的感染率是全球最低的,高墙挡住了境外的感染者,境内的少数病例也被迅速隔离。没人知道伊朗为什么会提前预知这场灾难,有人说是“情报优势”,有人说是“宗教预言”,但无论如何,那道墙,成了绝望世界里的一道刺眼的光。
另一个是朝鲜。这个国家采取了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全国范围内,所有公民,无论年龄、性别,都被要求拔掉牙齿。收音机里的记者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认为,牙齿是感染者最主要的攻击工具,拔掉牙齿,就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朝鲜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捂着嘴的人,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无法想象那个场景,拔掉牙齿,意味着失去了咀嚼食物的能力,意味着要靠流质食物生存,但在这场灾难面前,这似乎成了一种“自保”的手段。我不知道这种方式是否有效,但它背后的绝望和决绝,让我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消息,来自欧洲。
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法国的马赛、西班牙的巴塞罗那,这些曾经的旅游胜地,如今都成了“死城”。收音机里说,由于感染者数量过多,军队无法控制,政府最终选择了“核打击”,用小型核弹夷平了整个城市,试图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阻止病毒的蔓延。核爆后的蘑菇云在欧洲大陆的上空升起,遮天蔽日,放射性尘埃随着风飘散,污染了大片土地。那些曾经的历史建筑、文化遗产,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和广场,都在一瞬间化为灰烬,连同里面的感染者,以及来不及撤离的平民。
“这是必要的牺牲。”收音机里,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为了人类的存续,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但我想,那些在核爆中死去的人,那些在最后一刻还在挣扎、还在渴望活下去的人,不会认同这种“选择”。他们或许是像我一样的记者,或许是抱着孩子的母亲,或许是还在研究病毒的医生,他们不是“牺牲”,只是被抛弃了。
昨天晚上,收音机的信号突然清晰了一些,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的主编。他在一个名为“全球幸存者联盟”的频道里发言,说《纽约时报》的编辑部已经转移到了“福特”号航母上,他们正在收集全球各地的灾情信息,试图记录下这场灾难的全貌。我握着收音机,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原来还有人在坚持,还有人在记录,还有人没有放弃。
主编在节目里念了一些听众的来信,其中有一封来自曼哈顿,写信的人说,他躲在布鲁克林大桥的桥洞里,每天靠捕捉河里的鱼为生,他看到过感染者在桥上徘徊,它们的脚步很轻,像是在寻找什么,只要有船经过,它们就会趴在桥栏杆上,朝着船的方向嘶吼,却不会跳下去。“它们好像还保留着一点‘人’的本能,”信里说,“它们怕水,或者说,它们的身体不允许它们靠近水。”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医院里抽搐的医生,想起那个说“控制不住胳膊”的建筑工人,想起那个抱着泰迪熊的小女孩——也许,病毒并没有彻底吞噬他们的意识,只是把意识囚禁在了失控的身体里,像一个被困在铁笼里的囚徒,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行凶,看着自己变成怪物。而水,或许是这个“铁笼”的一个裂缝,是感染者身体里还残留的“人性”对“毁灭”的最后抵抗。
今天早上,我决定离开储物间。
我把相机、U盘和收音机装进一个背包里,用布条缠住手臂和腿,防止被感染者抓伤。我打开储物间的门,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感染者的嘶吼。我贴着墙,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走到电梯口时,我看到一个感染者靠在墙上,它穿着一件白色的医生服,胸前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它的头低垂着,像是在睡觉,只有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嗬嗬”声,证明它还“活着”。
我屏住呼吸,慢慢从它身边走过,就在这时,我的背包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感染者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已经变成了黑色,它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然后朝着我扑了过来。我赶紧转身就跑,它在后面追,脚步声很重,身体撞到了走廊里的桌子和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我跑向消防通道,推开安全门,顺着楼梯往下跑,感染者的嘶吼声就在身后,越来越近。
跑到一楼时,我看到大门敞开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刺眼得让我睁不开眼睛。我犹豫了一下,外面的街道上肯定有更多的感染者,但储物间已经不安全了,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那个在布鲁克林大桥桥洞里的幸存者,必须把相机里的照片传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冲出了大门。
街道上很安静,阳光洒在空荡的马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远处的帝国大厦矗立在那里,顶端的天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个孤独的坐标。我朝着布鲁克林大桥的方向跑去,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跑过一个街角时,我看到一群感染者蹲在地上,它们围着一个打翻的冰淇淋车,像是在嗅闻什么,冰淇淋融化在地上,散发出甜腻的味道,和空气中的腥气混在一起。
我绕开它们,继续往前跑。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螺旋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那些蹲在地上的感染者突然抬起头,朝着天空嘶吼,然后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跑去,它们的速度很快,身体扭曲着,像一群失控的野兽。
我趁着混乱,继续朝着布鲁克林大桥跑去。桥面上有几个感染者在游荡,它们的脚步很轻,像是在寻找什么。我贴着桥的边缘,慢慢往前走,尽量躲在桥栏杆的阴影里。走到桥中间时,我看到了那个桥洞,一个男人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根鱼竿,正在钓鱼。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跑过去,蹲在他身边,他递给我一瓶水,说:“你是从曼哈顿过来的?”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水,水很凉,顺着喉咙流下去,缓解了我喉咙的干渴。“你就是那个写信的人?”我问他。
他笑了笑,说:“是我。我叫杰克,以前是个渔夫。”他指了指桥面上的感染者,“你看它们,不会靠近桥洞,也不会下水,好像水对它们来说是禁忌。”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些感染者在桥面上游荡,离桥洞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它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朝着桥洞的方向嘶吼,却不敢靠近。我想起了收音机里说的“它们怕水”,原来这是真的。
“也许,水是病毒的弱点。”杰克说,“我试过把水泼到它们身上,它们会立刻后退,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一点,或许能找到对付它们的方法。”
我看着桥面上的感染者,看着它们眼底的黑色血丝,看着它们扭曲的身体,突然觉得,这场灾难或许还有希望。也许,病毒并没有那么可怕,也许,那些被困在身体里的意识还在挣扎,也许,我们还能找到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
我从背包里拿出相机,递给杰克,说:“我这里有很多照片,记录了病毒爆发的全过程,还有那些感染者在清醒时的样子。我们必须把这些照片传出去,必须让航母上的人知道,必须让全世界知道,这些感染者不是怪物,它们曾经也是人,它们还在挣扎。”
杰克接过相机,看着里面的照片,眼里满是震惊。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曼哈顿,看着那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的城市,说:“好,我们一起把这些照片传出去。我们会找到方法的,一定会。”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刺眼。远处的直升机还在盘旋,感染者的嘶吼声还在继续,但我不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只要还有人在坚持,还有人在记录,还有人在寻找希望,这场灾难就不会彻底吞噬这个世界。
我们坐在桥洞里,看着桥面上的感染者,看着远处的天空,等待着下一次直升机的到来,等待着把真相传出去的机会。而曼哈顿的阳光,依旧洒在空荡的街道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这座城市重新苏醒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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