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主卧里只余下加湿器细微的嗡鸣和张哲瀚带着些许抽噎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他被龚俊从浴室抱出来后，轻柔地塞进蓬松干燥的被窝。身体的疲惫和过度宣泄的情绪让他几乎瞬间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睡眠，只是潜意识里，依旧习惯性地向身边的热源蜷缩。

　　龚俊侧躺着，手臂环住他，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光滑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黑暗中，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方才的疾风骤雨，只剩下沉淀后的、深不见底的温柔和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后怕。

　　他知道自己今晚有些失控了。

　　那几张照片，以及手下汇报时那句“太太多看了几眼”，像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燃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不安——尽管他拥有着张哲瀚法律上、身体上、乃至事业上的一切，但爱人那份天生招人而不自知的特质，以及那份永远蓬勃、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玩心，总让他偶尔会生出一种抓不住的恐慌。

　　这种恐慌，在张哲瀚生了孩子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对方身上增添的那份柔和与成熟风韵，变得更加强烈。

　　他低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张哲瀚沉睡的容颜。睫毛还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尾泛着红，嘴唇也有些微肿，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却也更让人想狠狠欺负。

　　龚俊叹了口气，极轻地吻了吻他的眉心。

　　“小混蛋……”他低声呢喃，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可奈何和溺爱，“就知道招我…”

　　第二天，张哲瀚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软得不行，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清晰地提醒着他昨晚的“酷刑”。

　　他哼哼唧唧地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只有凹陷的枕头和残留的雪松气息证明龚俊存在过。

　　他心里顿时有点空落落的，还有点小委屈。这狗男人，把人折腾成这样，自己倒是一早就走了？

　　正腹诽着，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龚俊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熨帖的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神情是惯常的沉稳冷静，仿佛昨晚那个失控的“暴君”只是张哲瀚的幻觉。

　　“醒了？”龚俊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熬得软糯的鸡丝粥和几样清淡小菜，“先吃点东西…”

　　张哲瀚瘪着嘴，故意扭过头不看他，用后脑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龚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在床边坐下，伸手将他连人带被子捞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端起粥碗，用勺子舀了，轻轻吹凉，递到他嘴边。

　　“吃点，”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体力消耗大…”

　　张哲瀚耳根一热，瞪了他一眼，但胃里确实空得难受，加上粥的香气诱人，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入食道，舒服得他眯了眯眼。

　　龚俊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动作细致温柔，与昨晚的凶狠判若两人。张哲瀚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服务，一边用眼神控诉着他。

　　一碗粥见底，龚俊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替他擦嘴，然后才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昨晚……”

　　“我知道错了！”张哲瀚立刻抢白，声音还带着点沙哑，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和讨好，“我以后保证！眼里心里都只有哥哥你一个人！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是浮云，连根草叶子都不多看！”

　　他说得信誓旦旦，表情夸张，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龚俊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直看得张哲瀚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瀚瀚，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他伸手，指尖轻轻抬起张哲瀚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我爱你，所以我的占有欲就是这么不可理喻…你可以觉得我专制，觉得我霸道，但这些都不会改…”

　　他的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滚着浓烈到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情感：“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这个事实，你最好刻在骨子里…”

　　张哲瀚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偏执和深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那点因为被“惩罚”而产生的小委屈，在这近乎告白（或者说宣告）的强势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他忽然就明白了，龚俊所有的失控和酷意，都源于那份深植于骨髓的不安全感。这个男人，在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帝王，可在他面前，始终是那个害怕失去的、用尽全力圈住唯一的爱的少年。

　　他伸出手，环住龚俊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知道了……刻好了，擦不掉了…”他顿了顿，抬起头，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眼睛弯起，“其实……你吃醋的样子，还挺带感的…”

　　龚俊眸色一深，搂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够！够！非常深刻！”张哲瀚立刻认怂，从他怀里滚出来，裹紧小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我腰还酸着呢！龚总饶命！”

　　看着他这副又怂又爱撩的样子，龚俊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胸腔震动，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得轻松而暧昧起来。

　　他重新将人捞回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下午我带星星去爸妈那边住两天，”龚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纵容，“你好好休息。不是一直念叨着想打那个新出的游戏？趁这机会，玩个够…”

　　张哲瀚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可以不用带娃，尽情打游戏？这简直是因祸得福！

　　“嗯…”龚俊吻了吻他的头发，“但记得按时吃饭，我会查岗…”

　　“保证完成任务！”张哲瀚立刻眉开眼笑，那点身体的不适仿佛都减轻了不少。

　　他知道，这场由“多看两眼男模”引发的风波，算是过去了。龚俊用他的方式宣告了主权，也给予了补偿。

　　而他自己，在经历了这番“敲打”后，心里那份被牢牢掌控、被深深需要的归属感，反而更加清晰和踏实。

　　他靠在龚俊怀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想：或许，这就是他和龚俊之间独特的相处模式。一个永远在探索边界的路上蠢蠢欲动，一个在后方筑起坚固堡垒并时刻准备“抓回”。充满了小小的“斗争”，却也因为这些波澜，让那份深情显得更加刻骨铭心。

　　至于那套打算用来“灭火”的、更过分的蕾丝睡衣……张哲瀚偷偷笑了，或许，可以留到下次，他再不小心“惹”到这位酷坛子的时候再用？

　　反正，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这种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撩一个宠的“游戏”，他乐此不疲。而被这样一个强大又深情的男人“专制”地爱着，是他张哲瀚此生，最甘之如饴的“不自由”。

　　龚俊带着小星星去父母家小住的这两天，张哲瀚确实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单身贵族”生活。

　　他通宵打新上线的3A大作，零食摆满茶几，游戏音效开得震天响；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点各种高热量的外卖，完全把龚俊“按时吃饭”的叮嘱抛在脑后；甚至心血来潮，把客厅又改造了一番，挪动家具，就为了打造更极致的游戏观影体验。

　　然而，这种无法无天的自由日子过了不到四十八小时，张哲瀚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别墅太大，太安静了。

　　没有小星星咿咿呀呀的吵闹声，没有龚俊低沉温和的提醒（哪怕是管束），甚至连“果冻”和“王子”都似乎因为少了小主人的追逐而显得有些懒洋洋。

　　打游戏通关的兴奋感褪去后，是巨大的空虚。外卖吃多了，也开始想念家里厨师精心搭配、甚至带着龚俊监督意味的营养餐。

　　第二天晚上，他对着游戏屏幕，明明是最刺激的副本环节，却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机械地操作着，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星星在爷爷奶奶家乖不乖？有没有闹觉？龚俊……会不会还在为那天的事，有一点点不高兴？

　　他扔开手柄，瘫在被他折腾得乱糟糟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有点想那两个“麻烦”了。

　　原来，被管束、被需要，早已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底色。绝对的放纵带来的，并非是想象中的极致快乐，反而是一种失重的茫然。

　　他摸过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犹豫了半天，发过去一条：

　　【老公，你们明天几点回来呀？】

　　几乎是秒回。

　　龚俊：【想我了？】

　　张哲瀚嘴硬：【才没有！就是问问！】

　　龚俊发来一段小视频。视频里，小星星正在龚家老宅宽敞的花园里，追着一只蝴蝶蹒跚学步，笑得见牙不见眼，龚俊则跟在身后，小心护着。夕阳的金光洒在父子俩身上，温馨无比。

　　龚俊：【明天下午回。星星玩了大半天，有点累，刚睡着…】

　　看着视频里儿子快乐的小脸和龚俊专注的侧影，张哲瀚心里那点空落落瞬间被填满了。他捧着手机，反复看了好几遍那个短短的视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手指飞快地打字：

　　【哦。那你们路上小心。】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家里太安静了，有点不习惯。】

　　发送成功后，他扔下手机，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忽然来了精神。

　　他跳起来，开始动手收拾。

　　把游戏碟归类，零食袋扔掉，散落的靠枕放回原位，甚至难得地拿起吸尘器，把地毯上的饼干屑清理干净。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恢复整洁、甚至比龚俊离开前更井然有序的客厅，满意地拍了拍手。

　　然后，他钻进厨房，翻出食材，系上围裙——这次不是搞破坏，而是真的想试着做点简单的、等他们回来可以一起吃的东西。

　　当第二天下午，龚俊抱着睡眼惺忪的小星星打开家门时，闻到的不再是外卖混杂零食的味道，而是空气中淡淡的、温馨的食物香气。

　　客厅窗明几净，阳光正好。张哲瀚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柔顺，脸上带着点期待和一点点小得意，迎了上来。

　　“回来啦？”他声音轻快，伸手接过揉着眼睛的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宝贝，想妈妈没有？”

　　小星星闻到妈妈熟悉的味道，立刻清醒了大半，软软地抱住他脖子，奶声奶气地喊：“麻麻！”

　　龚俊站在玄关，目光扫过整洁的客厅，又落到张哲瀚明显精心收拾过、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脱下外套，走过去，没有先理会张哲瀚那句“我试着熬了点粥，你们要不要尝尝”的邀功，而是直接伸手，将抱着儿子的爱人一同揽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拥抱，带着室外阳光的气息和属于龚俊的、令人安心的雪松冷香。

　　“嗯，”龚俊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我们回来了…”

　　张哲瀚被他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怀里是儿子软乎乎的小身子，鼻尖萦绕着家的气息。

　　这一刻，所有的喧嚣、试探、小小的不满和放纵，都归于平静。

　　他忽然明白，他向往的自由，从来不是无拘无束的远方，而是无论他飞多远、玩多野，回头时，永远有这样一个怀抱，一盏灯，和两个人，在等他回来。

　　而他心甘情愿，被这根名为“爱与家”的线牵引着，做那只飞累了总会归巢的鸟。

　　张哲瀚收紧手臂，更深地埋进龚俊的怀抱，闷声闷气地，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盘旋了一天的话：

　　“老公，下次出门……还是把我也带上吧…”

　　龚俊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吻了吻他的发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