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透。窗外灰蒙蒙的,像一层薄雾压在玻璃上。她没开灯,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昨晚电梯里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因为我想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一个人的意思。
她起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调出土地交易系统的后台记录。页面刷新几秒后,一条确认信息跳出来:弦光草田产权已过户至个人名下,交易完成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合上电脑。
六点二十三分,厨房传来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她端着黑咖啡走进调香室时,顾怀瑾已经在工作台前整理原料。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她把牛皮信封放在研磨器旁边,动作很轻,但足够清晰。
“那片山上的弦光草,以后归你管。”她说,“你想种就种,想采就采。”
信封上写着一行字:赠与顾怀瑾。
顾怀瑾放下手中的玻璃滴管,目光落在信封上。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用布擦干净手指,才慢慢将信封拿起,抽出里面的地契。纸张边缘整齐,印章清晰,落款是她的签名。
他看着“赠与”两个字,停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变了。不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平静,而是一种冷下来的东西。
“沈总,”他说,“您把我想得太轻了。”
沈清弦站在原地,没动。
“我帮您调香,不是为了这些。”他把地契放回桌面,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稳,“您给的每一份东西,都有价码。但我做的事,没有标价。”
她喉咙发紧:“那你要什么?”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得能看见她瞳孔里的光晃了一下。
“我要您真正看见我。”他说,“不是您的睡眠顾问,不是您的调香师,不是您用来对抗失眠的工具。是我,顾怀瑾。”
空气像是凝住了。
香薰机发出轻微的一声滴答,最后一缕夜合花的气息散在空中,很快被晨风带走。
沈清弦的手指动了动,伸向信封。她想拿回来,又停住。最终她捏住了它的一角,用力攥紧。纸张在她掌心皱成一团,边缘割得皮肤发疼。
她想说点什么。说这地是你喜欢的植物,说这片山是你提过一次的地方,说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做这种事。
但她说不出口。
她习惯了命令、谈判、收购、掌控。她可以买下一家公司,拆解重组,让所有人按她的节奏走。可现在这个人站在她面前,不争不抢,也不退,只说了一句“我要你看见我”,就把她所有准备好的逻辑打碎了。
她转身往外走。
脚步踩在木地板上,一声比一声重。走廊尽头的书房门被拉开,又重重关上。整个过程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
顾怀瑾没追出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闭的门,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弯腰,从抽屉底层取出一个旧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纸,写下:
“7月25日,她送出了最贵重的东西,却依然不敢说‘我在乎你’。”
写完后,他把地契折好,放进同一个抽屉,推到底部。不是扔掉,也不是接受,只是收起来。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理解。她成长的方式就是控制一切,不让任何人靠近核心。而他要的,偏偏是最深处的那一部分。
他低头看了看手边的调香瓶,拿起一支新标签,写下几个字:**静默期配方-03**。
这是为她准备的新香,还未完成。基底是雪松和岩兰草,加入微量的缬草根和蓝鸢尾提取物,作用是缓解深层焦虑引发的肌肉紧绷。但他还没加最后一种成分——他自己采集的、生长在弦光草田边缘的一种野生薄荷叶。那种叶子只有清晨露水未干时才能采摘,气味极淡,但能唤醒某种被压抑的记忆。
他本打算等她愿意谈起童年时再加入。
但现在,他决定等等。
书房里,沈清弦坐在黑暗中。
窗帘没拉,外面天光一点点亮起来,照在她脸上,但她像没察觉。她手里握着一支签字笔,面前摊开一份并购案合同,第十七条条款处空着,笔尖悬在那里,迟迟没落下。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顾怀瑾说“我要您真正看见我”时的表情。
不是请求,不是讨好,也不是反抗。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资源衡量关系。谁对她有用,她就给予相应回报。这是一种安全的距离。可顾怀瑾打破了这个规则。他不要钱,不要职位,也不要承诺。他只要一个她从未练习过的动作——看见。
她放下笔,伸手摸了摸肩上的羊绒披肩。那是昨晚他给她搭上的,一直没脱。
柔软,温热。
她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太快了。
这不是失控,但比失控更让她害怕。
因为她开始在意结果。
调香室的门始终没再打开。顾怀瑾清洗完工具,将一瓶半成品香水放入冷藏柜。他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零七分。他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账户,转入一笔款项,备注栏写的是“药材采购费”,收款方是一家偏远县城的中医馆。
转账成功提示弹出时,他静静看了三秒,退出界面,锁屏。
这是他每个月都会做的事。没人知道,包括她。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风进来,带着城市清晨的微尘和远处绿化带的湿气。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整理台面。
两小时后,书房门开了。
沈清弦走出来,穿着灰色西装外套,头发扎得一丝不苟。她径直走向玄关,拿起包,脚步没有停。
顾怀瑾从调香室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您要去公司?”他问。
她停下,没回头。
“嗯。”
“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她沉默了几秒。
“看情况。”
说完,她开门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怀瑾站在原地,没动。几秒后,他转身回到调香台前,打开抽屉,取出那张地契。他再次展开,看着上面的名字。
然后他把它重新折好,放回原位。
他知道她还会再来。
他也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有些东西不能赠与,也不能交换。
只能交付。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阳光斜照进调香室。桌上一瓶未命名的香水静静立着,液体呈浅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极细的油膜。顾怀瑾拿起滴管,向其中加入一滴新的提取液。
液体微微荡开,颜色没有变化。
他放下滴管,写下新的笔记条目:
“等待,不是被动。是给对方留出醒来的空间。”
下午三点四十六分,公寓楼下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沈清弦的车驶离车位,驶向市中心方向。
同一时刻,顾怀瑾拨通了一个电话。
“爸,”他说,“药收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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