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级别的灯光冰冷地洒在高途毫无血色的脸上,将他长而密的睫毛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他陷在深度镇静带来的昏睡中,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包括花咏那句冰冷的宣判,以及沈文朗和盛少游骤然绷紧的身体。
花咏没有立刻处理那两个擅闯者。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高途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出现了不可饶恕瑕疵的藏品。他走近几步,修长的手指隔着空气,虚虚拂过高途颈后覆盖的治疗仪,最终停留在那脆弱的、微微起伏的喉结上方。
“生命体征。”花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
守在一旁的医疗组长立刻躬身汇报:“信息素水平极不稳定,腺体因外力冲击和强行注入的镇定剂出现轻微撕裂和炎症反应。保护环结构轻微受损,安全锁止功能暂时失效,需要更换。身体有多处轻微撞击淤青,整体生命体征平稳,但神经系统受到强烈刺激,需要时间恢复。”
“修复它。”花咏收回手,语气淡漠,“用最好的资源。我不希望留下任何永久性损伤。”
“是,花咏先生。”
花咏这才缓缓转身,面向沈文朗和盛少游。他没有释放信息素,但整个医疗室的气压仿佛都因他的注视而降低。他那张俊美却缺乏生气的脸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露出一种名为“不悦”的情绪,虽然依旧克制,却比暴怒更令人胆寒。
“解释。”他吐出一个词。
沈文朗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试图将责任最小化:“花咏先生,这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和少游只是担心小途独自在家的状态,前来探望。没想到他情绪突然失控,做出了伤害自己的行为……”
“放屁!”盛少游粗暴地打断他,他受不了沈文朗这套避重就轻的说辞,更受不了高途此刻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样子,这让他心头火燎般难受,“老子是来带他走的!这鬼地方根本不适合他!至于他为什么发疯……”他狠狠瞪向沈文朗,“要不是你像个幽魂一样跟进来刺激他,他会这样?!”
“刺激?”沈文朗冷笑,维持的温和面具终于出现裂痕,“如果不是你像个强盗一样闯进来,打破这里的平静,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盛少游,你的莽撞才是根源!”
“都闭嘴。”
花咏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间切断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争吵。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如同看着两台出了故障的仪器。
“探望?带走?”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嘲弄,“看来我们之间的‘约定’,在你们看来,约束力有限。”
沈文朗脸色微变:“花咏先生,我绝无此意……”
盛少游梗着脖子,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不服和戾气并未消散。
“高途的价值,在于他的‘完整性’和‘稳定性’。”花咏继续说道,像是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任何试图破坏这种状态的行为,都是在损害我们三方共同的‘资产’。昨晚,你们两人,共同导致了这场严重的‘资产折损’。”
他将高途彻底物化的言辞,让沈文朗和盛少游都感到一阵不适,却又无法反驳。在最初的约定中,高途的存在,确实更像是一件需要共同维护的、稀有的“珍宝”。
“鉴于你们的失职,”花咏的目光最终落在盛少游身上,“盛少校,你麾下第三装甲步兵团的下一季度新型能源配给,削减百分之三十。”
盛少游瞳孔骤缩,猛地抬头:“花咏!你!”
第三装甲步兵团是他的嫡系王牌,能源削减意味着战斗力和训练水平的大幅下降,这直接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
花咏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目光转向沈文朗:“沈先生,你在环屿港的免税仓储区申请,无限期搁置。”
沈文朗温文的表情彻底僵住,环屿港的项目是他打通东部海运线的关键,投入了巨额前期成本,搁置带来的损失难以估量!
这是花咏的惩罚,精准、冷酷,直接打在他们的七寸上。他没有追究他们擅闯私宅的具体行为,而是从更高层面,用实际利益的重击,来重申规则的不可侵犯。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花咏的声音如同终年不化的寒冰,“记住你们的身份,记住约定的界限。如果再有任何类似事件发生,导致‘资产’价值受损,惩罚将不止于此。”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现在,离开。”
沈文朗和盛少游脸色铁青,胸中怒火与憋闷交织,但在花咏绝对的权势和刚刚落下的实质性惩罚面前,他们只能咬牙将一切情绪咽下。两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高途,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医疗室。
房间里只剩下花咏、医疗团队和昏迷的高途。
花咏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泛白的天色。城市正在苏醒,但他的顶层王国,刚刚经历了一场由内而外的震荡。
他确实低估了高途。
他原以为那点小聪明无伤大雅,甚至可以作为调节沈、盛二人关系的微末筹码。但他没想到,这只被他豢养的金丝雀,体内竟然藏着如此烈性的决绝。他不是在试探,他是在自毁,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来宣告他的不甘和反抗。
“棋子若想跳出棋盘,唯一的结局,就是被碾碎。”
他曾经这样警告他。
而现在,这枚棋子用行动回应:即使被碾碎,也要让棋手沾上一手腥膻。
花咏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冰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兴味的光芒。
一个安分的、美丽的藏品固然省心,但一个带着尖刺、甚至不惜碎裂也要留下划痕的藏品,似乎……更有趣一些。
当然,这种“有趣”必须被严格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给他更换最高等级的保护环。”花咏没有回头,对医疗组长吩咐道,“增加生理指标和情绪波动监测模块。另外,在他醒来后,通知我。”
“是。”
高途是在一天后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颈后传来的钝痛和异物感首先占据了他的感官。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卧室天花板——不是他平时住的那间客房,而是花咏主卧旁边的、医疗设施更齐全的监护房间。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宴会厅的试探,花咏的警告,以及最后那场他自己亲手导演的、惨烈的“意外”。
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虚弱无力。他尝试抬起手,想去触碰颈后,却发现手腕被一道柔软但坚韧的医用束缚带轻轻固定在了床边。
门被轻轻推开,花咏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高途,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醒了。”花咏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高途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像往常那样躲闪,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回视。他的眼神像一潭深水,表面的平静下,藏着经历过生死边缘后的麻木与空洞。
“新的保护环。”花咏的指尖隔空点了一下他的后颈,“增加了监测功能。你的心率、激素水平、信息素波动,任何异常,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他俯下身,距离近得高途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如同雪原般干净又荒芜的信息素味道。
“你用自己的身体,给我上了一课,高途。”花咏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欣赏你的勇气,但厌恶你的愚蠢。”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高途被束缚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高途微微一颤。
“伤害自己,是最低级、最无效的反抗。它除了证明你的无能和我的疏忽,没有任何意义。”花咏直起身,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你想撕开平衡?可以。但下次,试着用你的脑子,而不是你的腺体。”
高途的瞳孔微微收缩。花咏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插入了他混乱的思绪。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更严酷的惩罚,反而是一种……近乎引导般的警告?
“沈文朗和盛少游,为你这次的‘意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花咏像是随口提及,却仔细观察着高途的反应,“他们现在,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安好’。”
高途的心猛地一跳。他成功了?他的自毁,真的撬动了那稳固的三角?
花咏没有再多说,他按动了床头的呼叫铃,医护人员很快进来,解开了高途手腕的束缚带。
“好好休息。”花咏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高途躺在病床上,看着花咏离开的背影,内心波涛汹涌。
花咏看穿了一切,但他没有碾碎他。反而,他似乎……默许了这种“裂痕”的存在?甚至,像是在暗示他,有更“聪明”的方式去利用这种裂痕?
他抬起终于自由的手,轻轻抚摸颈后。那里,一个新的、可能更精密也更严酷的保护环已经嵌入他的皮肤。它代表着更严密的监控,但也象征着,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破碎”,换来了某种意义上的“对话”资格。
他不再是那个完全被动、只能等待命运裁决的“藏品”。
他是高途,一个被三方争夺、被严密监控的Omega。
但他也是高途,一个在绝望中滋生出毒藤般意志,并刚刚用自毁验证了自身“破坏价值”的……复仇者。
裂痕已经产生,就在那虚伪的平衡之下。
而他,将沿着这道裂痕,继续向下挖掘,直到将这看似坚固的一切,彻底撬动。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棋局未终,弃子……尚未离盘。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