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不该回来的。
时家宗祠。
“跪下!”
威严的声音刚响,时影立刻“噗通”一声跪下。
“知道错了吗?”时相眉眼紧蹙,冷声问道。
“知错了,知错了。”时影跪得端端正正,积极回应。
“那就继续跪着,对着你娘,好好反省!”时相拂袖,就要离去。“翳儿,看好他!不跪满三个时辰不准起来。”
“是,爹!”时翳原本还想张口求情,却听父亲要自己监督,只好应下声来,对着用眼神向他求助的弟弟轻轻摇了摇头。
“阿爹,我膝盖疼⋯⋯”时影却像看不见时翳的动作,挪了挪已经跪麻了的膝盖,像时相伸出手去,就要哭出声来。
时翳赶紧又一个眼神飞过去,祖宗,你可老老实实跪着吧,等爹走了再说。
果然,时相闻此,更是怒火中烧,“啪”地一声打落时影伸过来的手,“知道疼就对了!给我跪好!好好记住了,下回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手背吃了痛,时影的脸立刻垮了下去,又端端正正跪好。
没有锣鼓喧天的夹道欢迎,没有张灯结彩的庆贺归来,更没有父慈子孝的温馨团聚。阿爹是在时家宗祠等着自己的,一别十五载,归家的第一天他就被罚跪了祠堂。
时翳揉着时影红肿的膝盖,轻声安抚着弟弟:“你别生阿爹的气,谁叫你不回家,偷偷跑去游山玩水?世道险恶,人心不古,要是你这一路出了什么事,你让阿爹怎么办?阿爹要怎么跟阿娘交代?”
“你这一路真没遇到什么可疑之人?”时翳手下换一只腿,又问。
回来的路上,这话他已问过了无数次。
“没有呀,我一路吃吃喝喝,平安顺遂,开心得很。”时影嘻嘻哈哈地撒谎,“就是为了救阿槿,把盘缠都花光了。”
“阿槿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没问题,人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你放心。”时翳扶时影站起,“还有别的可疑的人或者事吗?”
时影想到师兄的冷脸,又接着扯谎,“为了凑盘缠,我还顺手救了一个中毒的生意人,敲了他好一大笔银子呢⋯⋯可也因为如此就被师兄抓住了⋯⋯”
“你呀⋯⋯”时翳摸一摸时影的毛头,宠溺地笑道,“小机灵鬼⋯⋯不过,你师兄说的话是要听的,要学会藏拙,明白吗?”
新月如钩,天色如水,庭院深深,静谧安详。
“腿还疼吗?”时相按住要从床上爬起的时影,示意他继续躺着。手上还轻轻拉过被子,为他掖一掖被角。
已是季春,夜里并不太冷。
时影摇摇头,“不疼了,哥哥给我擦过药了。”
“怪阿爹吗?”时相摸了摸时影的头,满眼的疼惜。
“不怪。”时影又摇摇头,“阿爹是为我好。”
“唉⋯⋯”时相叹口气。
“既知阿爹是为你好?为何还要回来?”时相又问,“我给你师父的信,没收到吗?”
“没收到⋯⋯”时影嘴上说着,却不敢看时相的眼睛。
“撒谎。”时相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语气里却没有怒意,只有无奈,“影儿,你该听阿爹的话。”
“你不该回来的。”
“阿爹,我⋯⋯”
“你放心,阿爹会想办法让圣上收回承诺,然后送你回九嶷山。”时相打断了时影未说完的话。
时影苦笑,师父和师兄不愿放我走。可是,阿爹,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所以,公子此番回京,是为嫁人的?”阿槿问道。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是自己上赶着要嫁人似的,时影腹诽。
“我倒是不想的,可又有个什么用!”时影咬一口手中的鸡腿。离家十五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要嫁与个素未谋面之人。
时影不是没想过跑,况且阿爹来信也说了,叫他千万不要回京,自己会找个合适的理由禀明圣上,就说时影身体孱弱,根本离不开九嶷山药王谷,刚出谷就被抬回救命去了。实在不行干脆就说药王当年没能把时影救回来,时影早就夭亡了,反正时影自从入谷就再无消息,而且九嶷山悬崖峭壁、机关重重,外人根本进不了。
在山中无忧无虑过一辈子,怎么都好过被卷进京都这个漩涡里来。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时影叹一口气。他的背后是时家,是时家的几代忠名,是他父兄的性命,他身上背负的可是泼天的皇恩呐。
“赐皇子正君之荣”,也不说清楚赐的是哪个皇子的正君之荣。只这一句,就将时家打入狂澜之中。
更何况哥哥在路上与自己浅谈过如今时家的处境,哥哥虽说得轻松,可时影还是听得出,当今圣上对时家的态度,是明着重用实则打压,阿爹的权力已被分化了很多,时家早已不复当年“虽置三省,事归台阁”时的辉煌。这个时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万万不能成为圣上用来扳倒时家的那颗棋子。
可明明,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颗棋子了。
体弱多病,命途多舛,十五年骨肉分离换回来一条命,如今已识乾坤之大,却又要囿于方寸之间,做帝王制衡皇子的棋子。
辗转思绪间,手里的鸡腿又不香了。
“可是,那蓝公子⋯⋯”阿槿有些不忍,她能看得出,自家公子待他是不同的。
“阿槿,以后不可再提。”时影轻声呵斥,露出凉凉的神色。“你以为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既知没有,就不该有贪念。”
“更何况,那两个月⋯⋯”时影叹一口气,面上是化不去的悲伤,“已经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后的欢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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