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时把车停在路边,绕过来打开车门,半蹲下身看了看温煦的脚踝:“还能走吗?我扶你。”
温煦脚踝动了动,一阵钝痛顺着骨头爬上来,他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陆淮时见状,伸手架住他的胳膊,力道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支撑:“慢点,不急。”
温煦被半扶半搀着坐进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备注是“妈妈”。
温煦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喂,妈。”
“煦煦,到学校了吧?宿舍都安顿好了?”涂爱兰的声音带着点感冒后的沙哑,透过听筒传来,像裹着层温水,瞬间烫红了温煦的眼眶。
“嗯,都弄好了,宿舍挺好的,室友也挺和善。”温煦盯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才没让声音抖得太厉害。
“那就好,那就好。”涂爱兰在那头叹了口气,“妈妈感冒了没能去送你,你一个人拖着箱子,肯定累坏了吧?”
“不累,妈,我都多大了。”温煦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的热意快要兜不住,“您好好吃药,别想太多。”
“我知道。”涂爱兰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跟小沉联系了吗?他在京北待了一年,熟门熟路的,你有啥不懂的,多问问他。你们俩离得近,相互照应着点,妈也放心。”
提到江沉,温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窒。
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香樟树下那个吻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和妈妈此刻温和的话语撞在一起,荒唐又讽刺。
“嗯,知道了。”温煦含糊地应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妈,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啊。”
“哎,好。”涂爱兰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却没多问,只反复叮嘱,“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嗯,知道了妈,您也保重。”温煦匆匆挂了电话,胸口像堵着团湿棉花,闷得发疼。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假装在看风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陆淮时从后视镜里瞥见他泛红的眼角,低声说:“风大吗?要不要关小点?”
“不用,挺好的。”温煦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送出的微风声。
温煦望着窗外,心里乱糟糟的。
妈妈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让他“相互照应”的人,早已站在了他够不到的地方,甚至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予。
而那句“离得近”,此刻听来,竟像句残忍的笑话。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红灯亮起时,陆淮时忽然开口:“我以前带过一个学生,跟你有点像。”
温煦转过头,眼里带着点茫然。
“也是心思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陆淮时目视前方,语气很轻,“后来遇到点坎儿,自己扛了很久,差点把自己熬垮了。”他顿了顿,侧过脸看温煦,目光温和,“有些事,说出来不一定能解决,但憋着,只会更沉。”
温煦低下头,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
他知道陆淮时是好意,可那些翻涌的情绪像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更不知从何说起。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陆淮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理工大学的几个实验室:“你们学校有几个实验室挺不错的,有兴趣的话可以多关注,说不定能找到喜欢的方向。”
温煦愣了愣。
“刚开学,应该还没选课吧?”陆淮时又说,“要是有选课方面的问题,也可以问我,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有些公共课的门道大差不差。”
温煦攥了攥手指,低声道:“谢谢您,陆教授。”
陆淮时笑了笑,刚要说话,车厢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咕咕”声。
温煦的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按住肚子,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早上到现在,他光顾着赶路和伤心,一口东西都没吃。
陆淮时看他这副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依旧温和:“饿了吧?前面有家不错的餐馆,我带你先去垫垫肚子?”
温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我回宿舍随便吃点就行。”
“不差这一会儿。”陆淮时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稳稳地拐进一条岔路,“你脚不方便,回宿舍也未必有现成的吃的。再说,你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毕竟是我撞到你了,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如果让你就这样空着肚子回去,我会良心不安的。”
他说得有理有据,温煦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点头答应:“那……又麻烦您了。”
餐馆离学校不远,是家开了许多年的老店。
陆淮时扶着温煦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递给他:“看看想吃点什么?”
温煦看着菜单上的“糖醋排骨”,指尖顿了顿,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摔在地上的三鲜饺子,心里莫名堵得慌。
他把菜单推回去:“我随便就行,您点吧。”
陆淮时也没勉强,随便点了几个菜,其中就包含了温煦爱吃的糖醋排骨:“听你口音像是宁市那边的?我去过几次,那边的朋友大多不爱吃辣。我点了几个清淡些的,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等待上菜的间隙,温煦望着窗外的街景,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带着归家的暖意。
“其实……”温煦犹豫了很久,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今天来京北大学,是想喜欢的人一个惊喜。”
陆淮时没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
“然后……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温煦的声音有点发颤,却没再像之前那样憋着,“我以前总觉得,我们离得很近,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一直走下去。可今天才发现,是我想多了。”
他说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口气。
陆淮时拿起茶壶,给温煦面前的杯子续了点水,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温和的眉眼:“青春期的喜欢,总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天真,觉得只要往前跑,就能追上想要的答案。但其实啊,路从来都不是一条直线。”
温煦抬眼看他,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
“我也曾喜欢过一个人。”陆淮时的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回忆很远的事,“当时觉得非他不可,为了他,我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选择留在京北。可结果却是他一直把我当学长。”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温煦却愣住了——他以为像陆淮时这样从容温和的人,大概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狼狈。
“当时我也觉得天塌了,”陆淮时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释然,“后来才明白,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或许谁都没有错,只是缘分就到这儿了。”
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来,陆淮时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温煦碗里:“尝尝?这家的排骨炖得很烂,糖醋汁调得刚好,不腻。”
温煦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脑海里却是那天在食堂,江沉第一次给他夹排骨的画面。
那些细碎的温柔,此刻都成了扎在心上的小刺,隐隐作痛。
“不合胃口?”陆淮时注意到他的神色。
“没有,很好吃。”温煦摇了摇头,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像是要把那些翻涌的情绪都咽下去。
陆淮时没再多说,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吃饭。
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邻桌的笑声、碗碟碰撞的脆响,混着饭菜的香气,织成一张温暖的网,把那些尖锐的难过轻轻裹了起来。
吃到一半,温煦的手机响了,是江沉打来的。
他盯江沉的名字看了两秒,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抬手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温煦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
陆淮时将一杯温水推到他手边,声音放得很轻:“不想接就不接,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煦捏着手机,指腹反复摩挲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喉间发紧。
刚才挂断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质问,可事实上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疲惫。
温煦沉默着喝了口温水,压抑的感觉才慢慢平息。
“对了,”陆淮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明天下午,我在你们学校有个数学讲座,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听听。”
温煦愣了愣,陆淮时的讲座他其实很想去,可此刻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情绪还没散开,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滞涩,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想听课的事。
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低声道:“我……我可能不太方便。”
陆淮时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笑了笑:“就当是拓宽思路。而且,这两天我刚好都在你们学校这边,你脚不方便,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行。”
温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陆教授,您已经够照顾我了,怎么还好意思再麻烦您。”
“不麻烦。”陆淮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添加联系人的界面,“留个联系方式吧!你一直这样拒绝的话,我怕是要自责好几天了。”
“那……好吧。”温煦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好友添加成功。
陆淮时的头像是一片极简的星空,干净得像他的人。
“好了。”陆淮时收起手机,“这几天要是想吃什么,或者需要买什么东西,直接跟我说。明天我会早点出发,提前来接你。”
温煦连忙摇头,语气带着点急:“真的不用接我,陆教授。我今晚好好敷药,明天肯定能自己走过去的。”
陆淮时看着他眼里的坚持,没再硬劝,只是笑了笑:“行,那你自己多注意。要是走不动了,随时给我发消息。”
温煦用力点头:“嗯,谢谢您。”
结完账,陆淮时直接送他回了学校。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时,温煦解开安全带,认真地说了句:“陆教授,今天真的谢谢您,不光是……不光是送我回来,还有听我说那些话。”
陆淮时侧过身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温和得像水:“不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温煦推开车门,自己扶着车门慢慢站稳,“您慢点开。”
看着车子汇入夜色,温煦才一瘸一拐地走进宿舍楼。
室友宋宜正对着电脑打游戏,见他回来,抬头说道:“温煦,刚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放你桌上了。”
温煦愣了愣,走到桌前拆开包裹,里面是一管进口的消肿药膏,还有张便签,是江沉的字迹:“校医的药可以配合这个用,恢复得快些。”
此刻,熟悉的字迹落在温煦眼里,就像被人在伤口上撒了把糖,甜腻之下,是更尖锐的疼。
“谁送的啊?”宋宜打完一局游戏,凑过来看了眼,“进口药膏啊,挺贵的吧。”
温煦没说话,把药膏塞进抽屉最深处,便签被他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或许就像陆淮时说的,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而他该学着,把那些过期的期待,连同这管没开封的进口药膏一起,封锁在角落里。
就像封存一坛早已变味的酒,不再去碰,不再去想,任由时光在上面落满灰尘,让那些曾以为会刻骨铭心的悸动,慢慢在角落里褪色、沉寂,直到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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