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楼阶血色

肖战刚从宴会厅侧翼的露台出来，沿着二楼回廊向主厅走去。

华美的水晶灯在他头顶投下细碎的光晕，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浮动。他微蹙着眉，似在思忖什么，步履从容。

“肖战！”

一声尖锐到近乎破音的嘶喊自身后炸响，打破了回廊的静谧。那声音里浸满了歇斯底里的恨意，几乎不似人声。

肖战脚步未停，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仿佛那声嘶力竭的呼唤不过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声。

李薇见他就跟没听见自己说话一样，顿时像个疯子般朝肖战狂奔过来。

她穿着厚重的婚纱，行动本就不便，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把拽住了肖战纤细瘦弱的手臂。

“松手。”

肖战的声音很冷，他本就身体不适，此刻被她捏得生疼，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忍。

李薇非但没松手，反而拽得更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她眼睛里是极端到疯癫的情绪，妆容花掉的脸上满是怨毒：

“你就是看不得我和晏与好，所以故意在今天毁了我们的婚礼！那些视频就是你放的对不对！”

肖战被她拽得身体晃了晃，另一只手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角被逼出生理性泪水。

他耐心告罄，用尽力气掰开了李薇的手指，嗓音清冷中带着一丝沙哑：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李薇，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帮你搜集了你老公的出轨证据，你应该谢谢我才是。”

“你毁了我的婚礼，还要我谢谢你？”

李薇面容扭曲，忽然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肖战，你真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就算我身败名裂，我也还是王家的儿媳妇！我肚子里怀的是王家的种！而你——”

她往前逼近一步，眼神狠厉：

“你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可怜虫！晏与宁愿要我这种‘不检点’的女人，也不要你！”

肖战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那平静像一面镜子，照出李薇此刻的丑陋和狼狈。

“说完了吗？”他淡淡地问，“说完了就让开。”

李薇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彻底激怒。

她望着前面那道清瘦的背影，那背影前方就是楼梯——旋转式的欧式楼梯，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但从这里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吧？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滋生。

她漆黑的眼睛里蕴含着这世界最浓稠的恶意与仇恨，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淬毒：

“肖战，像你这种半死不活的人，早就该死了。”

说完，她猛地往肖战那边扑了过去，双手用力推向他的后背，目光凶狠如野兽。

身后刮过来一阵厉风，肖战脚步微顿，长期生病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求生本能让他快速往旁边侧了下身。

李薇扑了个空。

她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去，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打滑，她惊恐地尖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往楼梯下面摔去。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空气。

李薇在台阶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厚重的婚纱成了累赘，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最后“砰”的一声闷响，她摔在了楼梯拐角的平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猩红的血色在她身下缓缓绽放开来，浸透了洁白的婚纱，染红了一大片深红地毯。

那红色刺目得让人心惊。

“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李薇痛苦地呻吟，双手死死捂住腹部，当她看到满地的鲜血时，骤然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

“孩子！我的孩子！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肖战站在楼梯转角，神色怔楞。

他扶着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他本能地躲开，却没想到李薇会摔下去，更没想到……

他的目光落在李薇身下那摊刺目的鲜血上，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孩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天啊！是新娘！”

“血！好多血！”

“快叫救护车！”

这边的动静太大，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

当看到倒在血泊里的李薇时，全场都被吓了一跳，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王晏与最先冲过来，他脸色惨白，看到李薇身下的鲜血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王青海和陈夏也赶了过来，陈夏看到那摊血，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被王青海勉强扶住。

“李薇！李薇！”

王晏与终于反应过来，踉跄着冲下楼梯，跪在李薇身边，手颤抖着却不敢碰她：

“你怎么样？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

李薇疼得满脸是汗，她真的慌了，我知道这个孩子有问题。但这是她进入王家唯一的筹码，一定要保住孩子。

她抓住王晏与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因为疼痛而破碎：

“晏与……孩子……我们的孩子……”

王青海也下来了，他看着那摊血，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个孩子是他同意这门婚事的最大原因，如果孩子没了……

陈夏已经哭了起来：“我的孙子啊……我可怜的孙子……”

一片混乱中，一道身影快速穿过人群。

王一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没管地上躺着的李薇，径直来到肖战面前。

他握住肖战冰凉的手腕，视线由上而下仔细打量一圈，神色紧张：

“你怎么样？那个疯子有没有伤到你？”

肖战小幅度摇了摇头，眼神却还看向楼下被众人围住的李薇，声音很轻：

“我没事……但她……”

王一博将人拉入怀里，宽阔的身躯挡在他面前，隔绝了那刺目的血色。

他低声诱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别看。你身体不好，见不得血，晦气。”

肖战眼睫轻颤，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没有推开王一博。

他确实觉得有些晕眩，浓烈的血腥味让他胃里翻涌，而李薇身下那摊血……那是他间接造成的。

即使那是李薇自作自受，即使他只是自卫，但一条生命可能因此消逝，这个认知还是让他感到窒息。

人群中有人拨打了120，陈夏眼见自己孙子可能保不住，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骂：

“是谁干的？是谁推了我儿媳？我要他偿命！”

王青海也黑沉着脸，抬头看向楼梯上方。

当看到肖战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愤怒。

王晏与将李薇横抱起来，双手都在颤抖。

李薇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泪混合着汗水从眼角滑落，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楼梯上的肖战，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是肖战……是肖战推的我……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肖战看过去，有怀疑，有鄙视，有愤怒，有不可思议。

但无意外地，大家都把矛头对准了他。

“因为嫉妒就把孕妇推下楼？这也太狠心了！”

“没想到肖家这个小儿子心思这么狠毒，居然对孩子下手！”

“真是看不出来平常清清冷冷的，背地里竟然这么……”

“啧啧啧，他还跟老公的侄子抱在一起呢，谁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婚内就搞在一起了，真不要脸啊。”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刺向肖战。

王晏与自然也听见了，那句“婚内就搞在一起”的话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抬头看向肖战，眼中是愤怒、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肖战！”王晏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李薇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么伤害她！

你知道她肚子里怀的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你不仅害死了我唯一的孩子，你还夺走了我这辈子当父亲的机会！

肖战，你心真够狠的！”

他的指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肖战心上。

肖战站在楼梯转角，身形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他扶着栏杆的手指节泛白，但背脊挺得笔直。

他眸色极淡，方才因为自己躲避导致李薇流产的几分愧疚，在王晏与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下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我没有推她。”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是她想推我，我躲开了，她自己摔下去的。”

“做了还不敢承认，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王晏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肖战是他多么在意的人。

这番作态让肖战觉得可笑。

结婚三年，王晏与何曾在意过他？现在倒摆出一副被背叛被伤害的模样，真是讽刺。

“你有什么资格对他失望？”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王一博松开肖战，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王晏与。

他眼神凌厉如刀，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王晏与，在指责别人之前，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视频里那些男人，需要我一个一个找出来对质吗？”

王晏与脸色一白。

王一博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

“至于孩子——谁知道是不是你的种？李薇跟那么多男人有染，你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姓王？”

“王一博！你闭嘴！”王青海怒喝：

“这是我们王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外人？”

王一博轻笑，那笑容却冷得让人心底发寒：“您是不是忘了，我也姓王。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格在王青海脸上：

“而且我现在手里握着的王氏股份，好像比您还多那么一点点吧？”

王青海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

有王家长辈看不过去，站出来指责：

“一博，大家都看见了是肖战把李薇推下楼的，你就不要再帮着他了！

况且李薇肚子里怀的是王家的种，现在孩子可能没了，你还护着一个外人做什么！”

说话的是王晏与的三叔公，在王家辈分很高，平时倚老卖老惯了。

王一博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似笑非笑：

“哦？三叔公倒是说说，谁看见了？”

他眼神薄凉地从众人身上扫了过去，那目光锐利如鹰，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一时间，竟然没人敢站出来。

三叔公见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王一博！我们王家的种没了，你还护着这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王一博冷笑：

“三叔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就污蔑他人，这叫诽谤。

我记得您那个宝贝孙子还在王氏混日子吧？您说，如果我让他明天就滚出王氏，他还能不能继续当他的纨绔少爷？”

三叔公顿时噤声，脸一阵红一阵白。

王一博轻嗤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做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叫您一声三叔公，您才是我三叔公；我不叫您，您就什么都不是。”

“你……你……”三叔公气得浑身发抖，却拿他无可奈何。

王家其他人也都不敢再说话。谁都知道，现在的王一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私生子了。

他手里握着的权力和资源，足以让在场任何一个人忌惮。

外面响起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王晏与抱着李薇快步往外走，经过肖战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肖战，眼神复杂：

“肖战，如果孩子真的没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肖战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

“王晏与”他轻声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早就结束了。你的原谅或不原谅，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王晏与瞳孔一缩，还想说什么，但怀里的李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抱着她快步离开了。

一场盛大的婚礼，最终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收场。

宾客们面面相觑，该散的也都散了。只是今晚发生的一切，注定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京城上流圈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王一博转身看向肖战。

肖战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王一博心口一紧，上前一步，直接拦腰将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肖战吃了一惊，下意识挣扎。

男人手掌在他臀部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嗓音低沉：“别乱动。”

肖战身体一僵，耳根泛起薄红，果然老实了。

王一博抱着他往楼上走——酒店楼上就是客房，王一博早就订了一间套房。

他步伐稳健，抱着肖战就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却又强势不容拒绝。

进了房间，他将肖战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肖战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虚脱。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但身上的疲惫和心口的闷痛提醒他，那都是真的。

“不是我推的。”他忽然说，声音很轻。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希望王一博误会自己。

王一博给他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没有立即递给他，而是单膝跪地，蹲在他面前。

这个姿势让两人视线平齐。

王一博单手抬起肖战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此刻深邃得如同夜空，里面翻涌着肖战看不懂的情绪。

“就算是你推的又怎么样？有我在，那帮人不敢拿你怎么样。”

肖战呼吸一窒。

他这是不相信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