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是在一阵熟悉而诱人的食物香气中醒来的。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不是药味，而是温暖的、带着油脂焦香和谷物清甜的气息，若有似无地，从门缝底下钻进来，丝丝缕缕，勾缠着他尚且迷糊的感官。

他缓缓睁开眼。晨光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带，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缓慢浮沉。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子被掀开一角，还残留着人体的温热和一丝肖战身上特有的、清冽中带着药味的淡香。

王一博愣了几秒，大脑才从深度睡眠的余韵中彻底清醒。昨夜……新婚夜……那些滚烫的、羞耻的、极致的记忆碎片瞬间回笼，让他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身体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也传来清晰却不尖锐的、饱胀后的酸软感。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把半张脸埋进还带着肖战体温的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点残留的气息奇异地安抚了他初醒的慌乱和羞赧。

肖战呢？

这个念头让他立刻支起了耳朵。楼下隐约传来极轻微的、锅铲与锅沿碰撞的脆响，还有水流的声音。是厨房。肖战在厨房？

王一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几乎立刻就想掀开被子冲下去——肖战的身体怎么能进厨房？万一累着了，烫着了，或者……他不敢深想。可身体刚一动，那股酸软感和某个地方隐约的不适就让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又无力地跌回柔软的床垫里。

他缓了缓，才慢慢坐起身。丝被滑落，露出**的上身和遍布的、新鲜或淡去的暧昧红痕。王一博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又觉得这动作太过矫情，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扯过床边搭着的、肖战那件宽大的深灰色丝质睡袍，胡乱套在身上。睡袍上满是肖战的气息，将他整个人温柔地包裹住。

他赤着脚，踩在柔软温暖的长毛地毯上，像只偷溜的猫，悄无声息地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食物的香气更浓郁了。是煎蛋的油香，烤面包的焦香，还有牛奶被加热后特有的、温暖的甜腻。他吸了吸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踮着脚尖，走到楼梯拐角，扶着光滑的木质扶手，探头向下望去。

厨房是开放式的，与宽敞的餐厅相连。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空间，明亮得有些晃眼。肖战背对着楼梯的方向，站在流理台前。

他穿着和昨夜同款的深色丝质睡袍，只是腰带系得整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正专注地看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食物。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温暖的光晕，也照亮了他脖颈和睡袍领口处隐约露出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和上面……几道新鲜的、淡红色的抓痕。

那是他昨夜情动时，无意识留下的。

王一博的脸“轰”地一下，烧得能煎熟另一个蛋。他猛地缩回脑袋，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居然……把肖战抓成那样……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满足和占有欲，悄悄冒头。那是他的印记。肖战是他的。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又再次悄悄探出头。

肖战似乎没发现他。他关了火，用锅铲将煎得边缘金黄焦脆、中心溏心的太阳蛋，仔细地盛到旁边洁白的骨瓷盘里。然后，他转身，走到烤箱前。动作有些慢，带着病后的虚软，却很稳。他戴上厚实的防烫手套，打开烤箱门，一股更加浓郁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是烤得恰到好处、表面金黄酥脆的吐司。

他将吐司夹出，放在垫了餐巾的藤编篮子里。接着，又从保温壶里倒出两杯温热的牛奶。最后，他走到餐桌旁，将煎蛋、吐司、牛奶，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淋了蜂蜜的奇异果，一一摆好。阳光照在精致的餐具和简单的食物上，泛着诱人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肖战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他解下腰间不知何时系上的、深蓝色的棉布围裙——那围裙衬得他身形越发清瘦——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他抬手，用指节抵着眉心，轻轻揉了揉，几不可查地闭了闭眼，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疲惫。但很快，那丝疲惫被他压下。他转过身，似乎准备上楼。

一抬头，便对上了楼梯拐角处，王一博来不及收回的、呆呆凝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静了一瞬。

肖战显然没料到他会站在那里，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他苍白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淡的、温柔至极的弧度。晨光落进他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驱散了那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醒了？”他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异常柔和，“怎么站在那儿？下来吃饭。”

被抓包的王一博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从楼梯拐角走出来，同手同脚地往下走。身上过大的睡袍下摆随着动作晃荡，露出两截笔直白皙的小腿和光裸的脚踝。他走到楼梯最后几级，差点被过长的袍角绊倒，踉跄了一下。

肖战立刻上前两步，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肌肤相触。肖战的指尖微凉，掌心却干燥温暖。王一博像是被烫到，身体微微一颤，却没躲开，反而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肖战的手腕，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抬起头，对上肖战近在咫尺的、含笑的眼眸，和那清晰可见的、自己留下的抓痕，他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根，眼神飘忽，不敢再看。

“慢点。”肖战的声音带着笑意，扶着他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

王一博乖乖坐下，身上还裹着肖战的睡袍，宽大的袖子垂下来，盖住了半个手背。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柔软的袖口。

肖战在他对面坐下，将放着太阳蛋的盘子轻轻推到他面前，又拿起一片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均匀地抹上一层薄薄的、他喜欢的蓝莓果酱，递给他。

“尝尝看，火候还行吗？”肖战看着他，目光沉静温柔，仿佛昨夜和今晨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他们只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共享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早餐。

王一博接过吐司，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内里却柔软温热，蓝莓果酱的清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烤物的微焦。他又用叉子小心地戳破太阳蛋溏黄的圆心，看着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浸润洁白的盘底，然后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沾了蛋液的蛋白，送入口中。温度适宜，边缘焦香，内里软嫩。

很好吃。是记忆里，肖战很久以前，在他生病或赖床时，会专门为他做的味道。

可也正是这熟悉的味道，和眼前肖战温柔平静的模样，让王一博心里那点因食物而起的暖意，迅速被更汹涌的心疼和酸楚取代。肖战的身体……明明自己都站不稳，还要一大早起来，为他做这些……

“怎么了？不好吃？”肖战见他只吃了一口就停下，低着头不说话，眉宇间那点被强压下的疲惫似乎又隐约浮现，声音里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一博猛地摇头，用力眨了眨眼，将涌上眼眶的酸涩逼回去。他抬起头，努力对肖战露出一个灿烂的、甚至有些夸张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好吃！特别好吃！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又狠狠咬了一大口吐司，腮帮子鼓起来，像只贪食的仓鼠，含糊不清地补充：“真的！你的手艺最棒了！”

肖战看着他强颜欢笑、却努力想让自己安心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又酸又软。他没拆穿，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沉。他拿起自己那份吐司，慢慢地吃着，目光却一直落在王一博脸上，看着他因为咀嚼而微微鼓动的脸颊，看着他被食物热气熏得越发红润的嘴唇，看着他低垂的、不住颤抖的长睫。

阳光静静地洒在餐桌上，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亮精致餐具反射的微光，也照亮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的温情和心照不宣的悲伤。

王一博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仿佛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肖战的心意没有被辜负，证明自己真的很好，不需要他担心。喝下最后一口温牛奶，他放下杯子，舔了舔唇边沾着的一点奶渍，然后看向肖战，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雀跃：

“我吃饱了！特别饱！”他拍拍自己平坦的小腹，“谢谢肖老师的新婚早餐！超额满分！”

肖战也放下了只吃了几口的吐司，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拿起餐巾，很自然地倾身过去，用指尖捏着餐巾一角，轻轻擦去王一博唇边那点没舔干净的奶渍。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自然，带着事后的温柔和一种不言而喻的占有意味。王一博的脸“轰”地一下又红了，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只有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

肖战擦完了，却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很轻地，用拇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他刚刚擦过的、湿润柔软的唇角。

“饱了就好。”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磁性的沙哑，“不过，王一博同学……”

他顿了顿，看着王一博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湿漉漉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促狭和心疼的弧度。

“下次撒谎前，记得把眼泪擦干净。”

王一博愣住，随即意识到自己强忍的泪水还是没藏住，眼眶又红了。他想别开脸，却被肖战用另一只手轻轻捧住了脸颊，动弹不得。

“傻瓜。”肖战叹息般低语，拇指轻轻拂过他微红的眼角，拭去那点湿意，“给我做顿饭，累不着的。倒是你……”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王一博裹在宽大睡袍下、因为刚才匆忙下楼而微微敞开的领口，扫过那白皙皮肤上新鲜的痕迹，声音更哑了些，带着一丝歉疚和浓得化不开的怜爱。

“……还疼不疼？”

这个问题，比任何情话都更让王一博羞耻，也更让他心尖发颤。他猛地摇头，又点头，最后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肖战还停留在他脸颊的掌心，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和撒娇：

“不疼……就是……有点酸……”

肖战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收拢手臂，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来，轻轻拥入怀中，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像抱一个大型的、温顺的玩偶。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手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我的错。”他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下次……我注意。”

“没有下次了！”王一博立刻从他怀里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语气凶巴巴，却没什么威慑力，“你身体不好，不许再……再那样了！李主任说了，要静养！”

“好，听李主任的，也听王老师的。”肖战从善如流，眼底的笑意却未达深处。他何尝不想静养，可有些本能和渴望，在濒死之人心中，只会燃烧得更加炽烈而不顾一切。但他不想让王一博担心，便顺着他的话应下。

王一博这才满意，重新靠回他怀里，手臂环住他清瘦的腰身，脸贴着他单薄的胸膛，听着那平稳却略显无力的心跳，心里那点酸楚又漫了上来。他小声说：“以后早餐我来做。你不许进厨房。不然……不然我就绝食！”

这威胁幼稚得可笑。肖战却觉得心口那处冰冷坚硬的地方，被这幼稚的威胁，烫得柔软滚烫。他收紧了手臂，更紧地抱住怀里这具温暖鲜活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带走这具躯壳里最后的寒冷。

“好。”他低声应允，声音埋进王一博柔软的发间，“以后，都听你的。”

阳光在餐厅里缓缓移动，从餐桌移到光洁的地板，再移到相拥的两人身上。时光静谧流淌，将昨夜疯狂的痕迹和今晨温馨的日常，一同镌刻进这个崭新的、属于“婚后”的清晨。

王一博在肖战怀里昏昏欲睡，身体的疲惫和饱食后的满足感交织。他迷迷糊糊地想，新婚的第一天，好像就是这样。有羞涩，有甜蜜，有心疼，有争吵，也有妥协和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