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可算出来和我们喝酒了。”宋知然看着姗姗来迟的程诗柳，有些不满的嘟囔着，“你这一周都快拒绝我300回了。”

“哪有这么多？”程诗柳笑的坐在了宋知然的边上，“来迟了啊，赔三杯。”程诗柳去将面前的酒杯填满。

“柳柳，工作这么忙吗？”李子昂搂了搂身边的女孩子，女孩子在他的怀里娇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是，我们休假是周一周二。和你们刚好撞上。周五周六我们还要留下来给家长电话联系。”程诗柳三杯喝下去，刚还觉得有些冷的身体，一下热了起来。挑眉无声的询问李子昂，李子昂点头。

“我今天可听说周思远在这儿呢，你再努努力和周老师再续前缘。”宋知然虽然还在这桌儿，但是眼神还在四处张望，寻找属于她的心动男嘉宾。

“赶紧闭嘴。多操心自己的事情。”程诗柳朝她的肩膀甩了一巴掌，“真在这儿我现在立刻马上走。”

“干嘛躲她和躲瘟神一样？”宋知然抬手揉了揉被打的地方，“那么大劲儿干嘛……打死我得了。”

“这次真分手了？”李子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们聚了，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惊讶，怀里的小姑娘也不搂了，赶忙坐直身子，“上次聚会你们两个不还很甜蜜吗？”

“不真分手假分手吗？”程诗柳吸了一口烟，烟雾顺着唇缝缓缓溢出，在眼前漫开一层薄纱，“她装的。分了都快半年了。”

李子昂听到这话有一时间愣住了，“装的？什么装的？”

“装的我和她感情很好。回去就开始各种冷暴力。”程诗柳凭感觉往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但她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保持着抬腕的姿势，烟身依旧斜斜抵在。下一秒，原本垂着的眼睫缓缓抬起，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扫过一道浅影，像蝶翼轻振。眼眸抬起时没有焦点，带着点疏离的淡漠，哑声道，“我都差点儿以为这段感情所有的冷漠只是我的过度担心了。”

……

“你今天很忙吗？”电话那头的程诗柳带着几乎小心翼翼的声音询问着周思远，“我们都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你平常也不怎么回消息……”

“嗯。挺忙的。”周思远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先去洗澡了。”

“啊。行，你洗完澡给我说。”程诗柳看着被挂断后显示出的屏幕，通话时长：1分08秒。记不清是第几遍劝告自己，周思远很忙，不要多想，不要过多的打扰她。每天都有一通电话就够了，她肯定会在空下来的时候回消息就好了。可是程诗柳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程诗柳对这段感情觉得有些头疼。从什么时候这段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呢？好像不是微妙的变化。好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程诗柳不提，周思远也不问。就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可是但凡程诗柳捅破了这个模糊的边界线，这段感情就会画上句号。

“你洗完了吗？”

“我准备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守早自习。”

“你明天还是满课么？”

“那我睡了宝宝，晚安。”

“才洗完，吹个头发就睡。”

“明天满课。晚安。”

“【动画表情】”

……

程诗柳记不清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维持了多久。好像从前两个月就开始了，她问她答。她不主动说，她也不敢去提。程诗柳因为她的的回答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敷衍，吵过很多次架，经历很多次冷战，最后都是以程诗柳的低头，而她又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这样继续。

或许是程诗柳经历过周思远最热烈的爱意，所以才会觉得这样的感情是周思远不爱她的表现。她才会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越来越想从周思远的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肯定答案。

……

“所以因为这个？你们就分手了？”李子昂有些不解的，“你们可以再磨合磨合呀，这有什么需要分手的，你们好好谈谈就行了呀。”

程诗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抿了一口酒，“又不是我说分手的，我都被分的莫名其妙的……”

李子昂看了看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程诗柳愣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复合的可能性，随即又摇了摇头，“她说的很决绝，我觉得应该没可能了。”

“再争取一下呢？”李子昂看出了她眼里的不甘心

“诶！周老师，来来来，这边来。”从外面寻觅了一圈的找到周思远身影的宋知然，赶紧把她招呼了过来，程诗柳见状准备起身去厕所却被宋知然拦住了，“别跑，万一有戏呢？”

“你疯了？宋知然，你他妈的敢把她叫过来，我们就绝交。”程诗柳此时脸上明显带了一丝怒意，宋知然感觉自己好像玩笑有些开过了，赶紧让开，“行行行，等会她走了我给你发微信。你再过来。”

“不了，我回家了。”程诗柳拿起包和衣服，给李子昂说了一声，赶在周思远来之前离开了。

“没必要，我们分手了。”

“别这样求我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见什么最后一面？我们现在就是陌生人。你的难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爱你了，从我说分手开始我就不爱你了。”

“你骚扰我朋友，你觉得我朋友不会给我说么？”

“我觉得我第一通电话就是太保留情面了，让你更加得寸进尺了。”

……

程诗柳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索着从包里掏出烟盒，指尖因为心绪不宁而微微发颤，连抽出烟卷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急躁。点火时，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晃了晃才稳住，她低头含住烟，深吸一口，烟草的辛辣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沉，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烦躁。那些早已被她刻意尘封的话，不受控制的冲破记忆的闸门，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将她觉得自己被爱的错觉给硬生生的捅开。时隔半年，依旧能精准地刺穿她的防线。她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烟雾在胸腔里憋了许久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霭在面前弥漫开来，模糊了挡风玻璃外的灯红酒绿，却遮不住眼底委屈与难过。

那些话还在脑海中盘旋，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蚊子，挥之不去。她想到自己听到这些话时，是如何的手足无措，如何的卑微挽留，可换来的却是更冷漠更决绝的回应。她以为这段时间的平静早已抚平了伤口，可此刻才发现，那些伤痛只是被埋在了更深的地方，一旦想起就会破土而出，将她再次拖入情绪的泥潭。

“你陪我去打麻将吧，拜托了。”程诗柳摇着周思远的手臂近近乎于撒娇的语气。

“现在么？”周思远从题海里抬起头来，看着程诗柳的一脸期待。

“你要去我就马上叫人。”程诗柳眼睛亮了亮说，掏出手机等待周思远的发话。

“你叫到人我们就去，好不。”

程诗柳埋头一顿打字，“走了走了，找到人了。就在学校附近。可是，不学习了么？”

“你都想去打麻将了还学什么？”周思远耸了耸肩，拿上烟盒和程诗柳的衣服，“走吧，明天再过来学也来得及。”

“也对，离教招还有半年呢。”

周思远轻轻的揽上了她的肩，帮她看来往的车辆，“过马路，别蹦蹦跳跳的。”

“一会打完都凌晨了，我们晚上还是去吃那家牛肉面行不行。上次我就觉得好好吃。”

“等下去把你底裤都给你输没了，我看你拿什么吃？”周思远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忘记上次谁一个小时输了150？”

“我那是被人暗算了好不好！后面你还不是给我赢回来了！”程诗柳挽着她的手臂笑的可开心了，“再说了，我觉得我今天手感不错，而且肯定运气超级无敌爆好！”

“我记得你好像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是么？”周思远直接戳穿她的想法，“手痒了想摸麻将就说，不要归功于运气。”

“诶，我的烟呢？”程诗柳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赶紧摸了摸身上的兜，“我好像没带烟，周思远……”

“我给你拿了。”周思远压住准备返回的程诗柳，“赶紧的，别让别人久等了。”

“嘿嘿，周思远你怎么这么好？”程诗柳继续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退到周思远的身边，“你现在也有烟瘾了？”

“因为我听见一个小姑娘说，一个人抽烟很没意思。所以我陪陪她。”周思远将程诗柳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小心车。”

那时的幸福有多真切，后来的伤害就有多心痛。

程诗柳鼻尖一酸，那股酸胀感顺着鼻腔蔓延到喉咙，堵得她喘不过气。“啪嗒”一声，第一滴眼泪砸在方向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紧接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服上，浸湿了大片布料，带着有些黏腻微凉的贴在肌肤上。她抬手捂住嘴，指腹紧紧按压着唇瓣，试图压抑住即将溢出的呜咽，可肩膀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胸腔里翻涌的委屈与难过像潮水般无法抑制。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断断续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噎，胸口传来阵阵闷痛。眼泪模糊了视线，窗外的灯红酒绿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她始终拼凑不完整的模糊回忆。

可到现在程诗柳都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走到这一步。时间，金钱和爱她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她。她要的不要的，她都给了。可为什么还依然是这个结局。

……

“周思远，今晚她们叫我一起去喝酒。”程诗柳慢慢戳着周思远的胳膊，“今晚要去么？”

“还考教招吗？宝贝。”周思远笑着看着她，“反正我都可以呀，大不了明年再考一遍。”

“教招不还早呢，就今天玩儿一天也不怎么样吧？你说呢宝宝。”程诗柳又拿出自己一贯的说辞，试图说服自己，也试图说服周思远。

周思远有些习以为常的回应她，“不影响的乖。你想去现在就去收拾，不收拾也可以。”周思远拍了拍她的屁股，“要去就现在行动，别拖延。”

“周思远你怎么这么好！”程诗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和月牙一样，“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你等等我！”

等程诗柳收拾好叫周思远出门，可是房间却是空荡荡的。好像在做梦，好像就是做梦……做梦……周思远！周思远，周思远……

程诗柳惊醒过来，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些事好像也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可好像并不是这个结局。周思远的脸离自己那么近，就一个手臂的距离，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还是碰不到她，就像现在，再怎么努力也碰不到她。

……

程诗柳看了眼时间，凌晨5点过。她起身披了件薄外套走到阳台，外面的天还没有亮透，外面的天空是那种浓的化不开的墨蓝，只在天际线处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像宣纸上未干的水渍。指尖还残留着昨晚没清洗干净的烟味，目光落在楼下纵横交错的街道上。

那些平日里喧闹的马路此刻格外安静，只有零星几辆早起的出租车驶过，车灯在路面划出两道短暂的光痕，又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而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零星的几盏灯火，却像星星落进了人间，一盏盏、一簇簇，在墨色的背景里亮着暖黄的光，温柔得让人鼻头发酸。

程诗柳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有些感慨，她记得之前李子昂搬新家的时候，她和宋知然去帮他，结束后她就在李子昂的阳台上抽着烟，和李子昂说，“你知道我每次站在这种高台，我在想什么吗？”，李子昂一边洗着碗一边等她回答。“万家灯火，没一盏灯属于我。”，李子昂还调侃她说，等你和周老师一起工作了，就会有那盏灯了。

现在，她也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归属。她还记得两年前，她冲着周思远说，周思远，等你考上我们这边的编制了，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间，一起上下班，然后一起养只猫怎么样！周思远笑着点点头说好，都听你的。她当然也记得，同样有那么一个凌晨，她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指着窗外的灯火说：“以后我们的家，也要亮着这样的灯，等你回家。”那时的灯火是暖的，她的怀抱是暖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期许。可如今，那些承诺像窗外的光，看得见摸不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满街灯火，回忆着早已破碎不堪的过往。

风带着凌晨的寒气，钻进衣领，冻得她打了个寒颤。那些灯火明明灭灭，每一盏都藏着别人的团圆与期盼，而她的世界里……或许她本来……我就这样。她曾经把全部的真心都给了那个人，以为能换来一盏属于她们的灯，最后却只换来一场空。连回忆都是她不再想去回忆的。

天际线的灰白渐渐浓了些，马路慢慢喧闹了起来。她望着那些渐渐要熄灭的灯火，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阳台栏杆上。原来，就算有属于她的灯火，却仍然没有一个角落，能让她躲避那些翻涌躲不掉的悲伤。

她转身回到屋里，明天去买只猫吧。就算那些承诺再也没办法兑现……那就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兑现吧。她已经不再同分开那会那么恨周思远了，只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磨平这点儿所谓的心涩。

可是周思远……你知道么……我还是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