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凛渊科技总裁办公室。
陆凛将那份签好字的《项目背景调查授权书》推到法务总监面前,指尖在“调查对象:沈清辞(启明科技技术总监)”那一行上点了点。
“加急。”他说,“下周一早上,我要看到完整报告。”
法务总监有些迟疑:“陆总,启明那边虽然同意了背调,但沈总监毕竟是高管级别,我们查得太深恐怕……”
“那就查能查的。”陆凛靠回椅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公开履历,教育背景,前雇主评价,公开的信用记录。还有——医疗记录的备案情况。”
最后半句他说得很慢。
法务总监会意,点点头:“明白了。我会让合作的背调公司优先处理。”
“去吧。”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陆凛转了下椅子,面向落地窗。窗外是阴沉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像要压下来。
陆凛想起昨天下午的视频会议。会议进行到一半,沈清辞那边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屏幕黑了几秒。再亮起时,沈清辞已经重新坐好,额发有些湿,脸色白得像纸,但声音平稳如常:“抱歉,水杯倒了。我们继续。”
当时会议里所有人都被这插曲打断,只有陆凛注意到——沈清辞扶在桌沿的手,在微微发抖。
周维很快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平板:“凛哥,你找我?”
“沈清辞那边,这两天有什么异常?”
“工作一切正常,甚至有点过于拼了。”周维把平板递过来,“这是他们团队昨晚提交的架构优化方案,比原计划提前了四十八小时。启明那边的人私下说,沈总监这三天加起来睡了不到十小时,吃住都在公司。”
陆凛盯着平板上那些复杂的架构图,没说话。
“不过……”周维欲言又止。
“说。”
周维压低声音,“凛哥,咱们这项目虽然急,但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用吧?万一他真出点什么事……”
陆凛打断他:“背调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最快下周一。”周维说,“但凛哥,就算背调出来,那也是公开信息。沈清辞这种级别的人,如果有想藏的东西,背调根本查不到。”
“我知道。”陆凛站起身,走到窗边,“所以我要的,不是他藏起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
周维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医疗记录?”
在这个所有分化后的公民都必须定期更新医疗备案、Alpha和Omega的生理周期需要记录在案的时代,一个二十七岁、身处高位的“Alpha”,如果医疗记录出现异常的空白或矛盾——
那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还有家庭。”陆凛补充,“他弟弟沈清羽,二十一岁,A大金融系,开的车抵得上普通家庭十年收入。钱从哪来?”
“沈清辞赚的?”
“他年薪不低,但也没高到这个地步。”陆凛转身,目光锐利,“除非,他还有别的收入来源。或者……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家里。”
周维皱起眉:“凛哥,你这么查他,万一他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陆凛走回办公桌,拿起车钥匙,“背调是正规流程,他老板签了字的。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我只是关心合作伙伴的健康状况,有错吗?”
周维看着陆凛拿起外套往外走,忍不住问:“凛哥,你去哪?”
“启明。”陆凛头也不回,“突击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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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雨下大了。
沈清辞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城市。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指尖冰凉。
后颈的腺体从中午开始就在持续抽痛,像有一把钝刀在里面慢慢磨。
今天早上补的那针,效果衰减得比预期快得多。他必须再补一针,但最后一支备用注射笔在昨天用完了。
新的药要到晚上才能送到。
他闭了闭眼,将咖啡杯放在窗台上,手撑着玻璃,稳住有些发虚的身体。
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沈清辞立刻直起身,声音恢复平稳。
助理陈默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为难:“总监,凛渊的陆总来了,说想看看我们这边的实际工作环境。”
沈清辞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人在哪?”
“前台刚通知,已经上楼了。”陈默犹豫了一下,“总监,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您脸色真的很差。”
“不用。”沈清辞转身走回办公桌,迅速整理了一下桌面,“请他进来。另外,让技术团队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小会议室集合,给陆总做个进度简报。”
“可是……”
“去。”
陈默只好点头离开。
门关上后,沈清辞迅速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银色小喷瓶,对着后颈和手腕补了几层强效阻隔剂。
然后他对着电脑屏幕的反光整理了一下仪容——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有明显的青黑。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遮瑕膏,快速在眼下和脸颊点了点,勉强让气色看起来正常些。
刚放下遮瑕膏,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陆凛站在门口,没穿西装外套,只一件深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上面印着某家高级餐厅的logo。
“沈总监,”他笑了笑,目光在沈清辞脸上扫过,“不请自来,没打扰吧?”
沈清辞站起身,表情是恰到好处的礼节性微笑:“陆总客气。请坐。”
陆凛走进来,将纸袋放在会客区的茶几上:“路过,顺便带了点下午茶。听说你们团队这几天在赶工,辛苦了。”
沈清辞没看那个纸袋,只是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陆总想了解进度的话,我已经安排了技术团队十分钟后做简报。”
“不急。”陆凛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先聊聊。沈总监这几天,好像瘦了。”
沈清辞端着水杯的手指收紧:“项目紧张,很正常。”
“是吗?”陆凛抬眼看他
沈清辞在他对面坐下,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陆总想说什么?”
“我只是,”陆凛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锁住他,“看沈总监这么个大美人这么拼命,有些心疼”
空气安静了一瞬。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在玻璃上。
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我不明白陆总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凛笑了,那笑容没什么温度,“沈总监,你好像很害怕这个项目出问题。害怕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沈清辞的指尖陷进掌心。
“陆总多虑了。”他说,声音平稳,“我只是对工作负责。”
“只是工作?”陆凛挑眉,“可我听说,沈总监把今年所有的年假和调休都预支了,就为了全力投入这个项目。这已经超出‘负责’的范畴了吧?”
沈清辞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陆凛怎么会知道这个?这是启明内部的考勤记录。
“背调。”陆凛像看穿了他的疑问,主动解释,“项目需要,我向王总申请了你的背景调查。他签字了。”
沈清辞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虽然很细微,但陆凛捕捉到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过的、近乎恐慌的情绪。
“所以陆总查到了什么?”沈清辞问,声音有些发紧。
“不多。”陆凛靠回沙发,目光依旧盯着他,“干净漂亮的履历,无可挑剔的专业能力,前雇主的高度评价。还有……”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
“一片空白的医疗记录。”
最后六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沈清辞的神经。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撞到了茶几。水杯晃了晃,洒出几滴水。
“沈总监?”陆凛也站起身,伸手似乎想扶他。
“别碰我!”沈清辞几乎是低吼出声,猛地后退一步,背撞在书柜上。
办公室里死寂。
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两人之间凝滞的、几乎要爆开的空气。
沈清辞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白得吓人,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绝望。
陆凛站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他看着沈清辞,看着他发抖的指尖,看着他脖颈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淡红,看着他后颈那个已经有些卷边的抑制贴。
还有空气中,那再也压不住的、丝丝缕缕逸散出来的——
清冷的,带着微苦花香的甜。
像雪夜里的白色罂粟,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陆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沈清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些激烈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陆总,”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背景调查是您的权利。但我的医疗记录是否空白,与项目无关,也与我个人的工作能力无关。”
“是吗?”陆凛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可我觉得很有关系。一个连自己身体都不在乎的负责人,我怎么放心把八个亿的项目交给他?”
“我会按时交付。”
“用什么交付?”陆凛逼问,目光锐利如刀,“用你这条命吗?”
沈清辞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没说话。
“沈清辞。”陆凛又叫了他的名字,这次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意味,“你到底…”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急躁的鼓点。
许久,沈清辞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下一秒就会碎掉。
“陆总,”他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他抬起眼,看向陆凛。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冰冷,也没有了刚才的激烈,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个项目,我会做好。请给我一点信任,也给我一点……空间。”
陆凛盯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沈清辞几乎以为,他会继续逼问,会撕开所有伪装,会把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全部扯出来。
但陆凛没有。
他只是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
“好。”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我不问了。”
沈清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放弃。
陆凛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纸袋,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餐盒,放在桌上。
“先把东西吃了。”他说,语气不容反驳,“然后,我给你放三天假。”
沈清辞皱眉:“项目进度……”
“进度我来盯。”陆凛打断他,“你这三天,回家,睡觉,吃饭。不准工作,不准看邮件,不准想项目。”
“陆总,这不合适……”
“合适。”陆凛转身看向他,目光里带着某种强硬的东西,“沈清辞,要么你乖乖休息三天,要么我现在就给王总打电话,以项目安全为由,申请更换负责人。你选。”
又是威胁。
但这次,沈清辞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玩味,不是探究,不是猎手对猎物的兴趣。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他甚至不敢去深究的情绪。
他垂下眼,看着桌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餐盒。
是海鲜粥,他隐约能闻到香气。是他胃病犯时唯一能吃下去的东西。
陆凛怎么会知道?
“吃完回家。”陆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个能正常工作的沈总监。”
门开了,又关上。
办公室里重新只剩下沈清辞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然后,他慢慢走到茶几旁,坐下,打开了那个餐盒。
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温暖的香气。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粥很软,很暖,顺着食道滑下去,让冰冷的胃舒服了一些。
他一口一口吃着,动作很慢。
吃着吃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进了粥里。
一滴,两滴。
他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片湿润。
沈清辞愣住了。
他看着指尖的水迹,像是不明白这是什么。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久到忘了眼泪是什么温度,是什么滋味。
窗外的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他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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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陆凛坐进车里,没立刻发动。
他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却没抽,只是看着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
脑子里全是沈清辞刚才的样子——苍白的脸,发抖的手,还有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还有那句话。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陆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正在踏入一片危险的沼泽。每一步都可能陷得更深,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停不下来。
手机震了一下。是周维发来的消息:
【凛哥,背调公司刚同步了初步报告。沈清辞的医疗记录确实完全空白,但他的弟弟沈清羽,过去三年有六次急诊记录,都是信息素紊乱导致的急性并发症。另外,沈清羽名下那辆跑车,购车款来源是……沈清辞的个人账户。】
陆凛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他按灭手机,发动了车子。
雨刮器快速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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