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沈清的出租屋时，林之远正蹲在地上整理刚买回来的绿萝。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客厅的暖光，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反复摩擦着花盆边缘的纹路。

　　沈清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带着湿气，穿着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房产中介给的资料，又拿出手机，点开存好的房源信息：“这星期先看三处，户型都是两居室，你帮我参谋参谋。”

　　林之远应声“好”，声音却有些发闷。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沈清手中的资料上，那些东西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脏。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坚持--毕业时拒绝家里安排的稳定工作。跟着贺宇丞在G市打拼，当初赞下足够付一套首付的钱到如今可以全款买下几套房的全款，却始终没下手。朋友们总笑他太挑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一个人。等沈清安定下来，等自己有足够勇气，然后在他身边买一套房，哪怕只是隔一条街，能偶尔看见他的灯火，就够了。

　　可现在，沈清真的要买房了，他却慌了。

　　“在想什么？”沈清察觉到他的失神，放下手机朝他走来。洗衣液的清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林之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靠近。

　　“沈清，”他犹豫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买房，是……有什么长远打算吗？”

　　沈清转头看他，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就是……”林之远咬了咬下唇，艰难地组织语言，“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结婚，组建家庭？”

　　空气似乎安静了几秒。沈清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些看不懂的情绪。“你希望我结婚？”

　　林之远的心猛地一沉，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希望吗？他希望沈清能幸福，希望他能拥有安稳的生活，希望他不用承受那些异样的眼光。可一想到沈清身边站着别人，想到他会对另一个人笑，会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他就觉得心脏是被掏空了一样，疼得喘不过气。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艰难地说：“我希望你幸福。”

　　沈清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见沈清眼底的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林之远，”沈清的声音低沉了些，“在你眼里，我的幸福，就是结婚生子？”

　　“不是……”林之远摇头，眼眶有些发热，“我只是觉得，正常人不都是那样么。”

　　“那你呢？”沈清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但语气里没有逼问的意味，只是像闲聊般提起“你打算什么时候买房？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他么？这个词在他心里饶了无数遍，却从来不敢和沈清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他能想象到沈清父母震惊的表情，因为他而被医院同事议论的场景--那些世俗的偏见像一张无形的网，他怕自己挣不脱，更怕沈清也拖进来。

　　沈清没有继续在追问，只是走到茶几上拿起苹果慢慢削着皮。水果刀划过果皮的沙沙声，在沉默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却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知道林之远怕什么，曾经那个阳光爱笑的少年如今依然那样，只是笑容里很多时候丢了当初的无忧，多了一些疲惫。林之远总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把所有的风险都自己扛着，却忘了，沈清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不需要被保护的圣人。

　　“没关系，”沈清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推到林之远方向，“等你想好了再告我。”

　　林之远抬起头，对上沈清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失望，没有催促，只有满满的理解和耐心，像春日里融化冰雪的阳光，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拿起来一块苹果，塞进嘴里，甜脆的口感却怎么也品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酸涩。

　　“我没想过结婚，”过了很久，林之远终于开口。

　　话音落下瞬间，林之远几乎要屏住呼吸。他能感觉到沈清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道视线不算锐利，却带着某种穿透力，让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不敢抬头。

　　过了很久，久到林之远觉得空气都快要凝固了，他才鼓起勇气，补充了后半句，“至少……不是和别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心思。他怕沈清听出什么。怕沈清从那句“不是和别人”里，读懂了他藏了多年的情意，然后用温柔却坚定的语气拒绝他，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是朋友。那样的话，连现在这种靠近的机会，恐怕都会失去。

　　他又怕沈清听不出什么。怕沈清只当他是在感慨婚姻的不易，是在表达对世俗婚姻的抗拒，而忽略了他话里话外的潜台词--他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想和别人结婚，他想结婚的人，从来都只有沈清一个。

　　他偷偷抬眼，用余光瞥了沈清一眼。沈清正端着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侧脸的线条依旧柔和，看不出太多情绪。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温和、沉稳的医生，仿佛刚才林之远的话，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

　　“嗯。”

　　过了好一会，沈清才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他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房产宣传册，翻了一页，目光落在上面，像是在认真研究户型图，再也没提起刚才的话题。

　　林之远的心沉了下去。

　　沈清似乎真的没听出什么。他没有追问，没有探究，甚至没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接过了话头，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有失落，有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失落的是，自己鼓起勇气说出的真心话，似乎没有被读懂；庆幸的是，至少现在，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不会因为这份突兀的表白而变得尴尬疏远；酸涩的是，原来他藏了这么久的心事，在沈清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感慨。

　　他松开攥紧的手指，掌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五味杂陈。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让他说出了憋了多年的话，可现在，他却宁愿自己没有说出口。

　　“这处的户型挺好，”沈清忽然开口，指着宣传册上的一处房子，打破了沉默，“客厅和主卧采光都不错，阳台也够大，你之前说想种点花，应该能放下不少花盆。”

　　林之远勉强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头看过去：“嗯，是挺好的。”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未散的慌乱。沈清没有再提结婚的话题，也没有再追问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平静地和他讨论着房子的事情，语气自然地和他讨论着房子的事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之远配合着他的话题，偶尔点头附和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