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伸得毫无预兆，指尖甚至沾着湿冷的泥土和某种暗红色的、可疑的污渍。

张海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甚至没看清动作，但身体的本能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握刀的手指瞬间发力，刀锋出鞘，在昏暗林间反射出一线冷光。

然而那只手并未退缩，反而向前一探，竟直直朝刀刃抓来！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野蛮的力道。

（不怕疼？还是……根本意识不到？）

电光石火间，张海璃手腕一翻，刀锋避开那只手，转而向上斜挑。

同时她脚下发力，向后疾退半步。

“哗啦——”

石堆被从内部彻底撞开。一个身影随着松动的石块和泥土滚了出来。

是个男人。浑身赤裸，皮肤上沾满了墓穴里特有的阴冷湿气和污垢。

他半跪在地。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肩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半跪在地上。头发垂落，缝隙间露出一双眼睛。

张海璃的刀停在半空。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像山涧里最清的泉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警惕，没有杀意，甚至连疑惑都显得懵懂。

（又失忆了。）

没有停顿，没有询问。张海璃手腕一振，刀身破空，直劈而下，但落点是他肩侧的空处。

地上的男人几乎是本能地动了。他赤手空拳，却快得惊人。

身体向侧方一滚，避开刀锋，随即弹起，五指成爪，扣向她持刀的手腕。

动作凌厉，带着墓穴里带出的、未散尽的戾气。

张海璃旋身，刀锋划出一道弧线，格开他的手。两人在林间空地上快速交手，身影交错。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招式依旧精妙，反应依旧迅捷，肌肉记忆深入骨髓。

而张起灵也在交手间隙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招式很熟悉。

不是敌人那种你死我活的熟悉，而是更深层的、仿佛同出一源的熟悉。还有那种气息，也是熟悉。

二十招过后，张海璃收刀后撤，刀尖垂向地面，示意停止。

但张起灵没有停。失忆带来的巨大不安和本能里的防御机制，让他还想继续攻击。

他欺身上前，手指直取她咽喉。

(还没想起来？)

张海璃没有格挡。她只是抬起了右手，手腕微微翻转。

一个银色的镯子滑出袖口，暴露在林间稀疏的光线下。

那镯子样式古朴，表面有细密的双环纹路，在昏暗处泛着幽微的光。

张起灵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镯子上。手指停在离她咽喉仅一寸的地方，微微颤抖。然后，他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那里，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

嗡——

大脑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破碎的画面，模糊的声音，像隔着厚重的水层涌上来。

“……这是二响环。”

一个清冷的女声，音调没有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

“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确保它戴在你手上，不能摘下来。”

昏暗的光线里，一只纤细却稳如磐石的手，将这个冰凉的环扣套进他的手腕。触感至今依稀残留。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当时问，声音年轻些，也……更像人一些。

“这样，”那双眼睛抬起来看他，瞳孔深处是一片望不到底的冷潭，“就算你失忆了，也会记得——和你一样戴着这个环的人，是你天然的盟友。”

“好。”

他当时似乎是这么回答的。没有犹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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