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重逢时
桑眠第一次意识到江迟这人讨厌,是在初二那年的运动会。她冲过800米终点线时腿一软,本该扶她的同桌手忙脚乱躲到一边,反倒是隔壁班的江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半蹲在她面前,语气欠揍:“桑眠,你跑这么慢,是怕踩死蚂蚁?”
她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瞪他。江迟却忽然伸手,替她摘掉了粘在发梢的草屑,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留下一点滚烫的温度。
那时的江迟已经是全校闻名的少年,篮球场上的身影比夏日阳光还耀眼,可他总爱往桑眠跟前凑。会抢她的早餐奶,会在她被罚抄课文时故意大声读笑话,会在下雨天堵在教学楼门口,把伞往她手里一塞,自己淋着雨冲进雨幕,留下句“爷不缺这玩意儿”。
桑眠骂他幼稚,却在每次他惹事后,偷偷帮他把藏起来的漫画书从老师办公室拿回来。
高二开学,换了座位,江迟竟成了她后桌。晚自习时,他的笔尖总“不小心”戳到她的后背,递过来的纸条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写着“桑眠,这道题你再不会,我就把你作业本当废纸卖了”。
暧昧是从一次画展开始的。桑眠画的星空图得了奖,展出那天,江迟抱着篮球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她走过去时,听见他低声说:“画得不错,就是星星没你眼睛亮。”
心跳漏了一拍,她却嘴硬:“江迟,你是不是打球把脑子打坏了?”
他笑起来,眼里的光比画里的星空还亮:“可能吧。”
那段时间,江迟会绕远路陪她回家,会在她熬夜画画时送来热牛奶,会在她被男生搭讪时,故意大声喊她“小矮子”,把人气走。桑眠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却又不敢确定。
直到那天,她去篮球场找他,撞见一个长发女生笑着递给江迟一瓶水,江迟没有拒绝,甚至还抬手揉了揉女生的头发。桑眠脚步一顿,转身就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酸又涩。
后来她听说,那是江迟的“女朋友”,隔壁班的文艺委员。从那天起,她开始躲着江迟。他递来的牛奶,她推回去;他说要陪她回家,她找借口避开;他在纸条上写“桑眠,我们谈谈”,她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江迟的眼神从疑惑变成受伤,可桑眠铁了心不回头。她没看到,他在她转身时,把那瓶水还给了女生,语气疏离:“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学期末,江迟要出国的消息传来。桑眠在走廊里遇见他,他瘦了些,眼底有红血丝。“桑眠,”他叫住她,声音哑得厉害,“我要走了。”
“哦,知道了,祝你一路顺风。”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桑眠以为他走了,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等我回来。”
六年,足够一座城市变样,足够一个少女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桑眠考上了本地的大学,学了她喜欢的美术,只是画笔再也没画过星空。她没再谈恋爱,心里那个位置,始终空着。朋友们都说她傻,可她总记得那个雨天,江迟把伞塞给她时,背影在雨里模糊的样子。
这天傍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桑眠抱着刚买的画材,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街角咖啡店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很高,穿着黑色风衣,侧脸的轮廓和记忆里的少年重合。桑眠脚步一顿,猛地回头,那人却已经走进了雨幕,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是他吗?
晚上,母亲敲开她的房门:“眠眠,快收拾一下,去参加江阿姨家的饭局,江迟回来了,特意请我们过去给他接风。”
桑眠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地上。
饭桌上,她终于再次见到江迟。他比记忆里更高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可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带着熟悉的执拗。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桑眠慌忙低下头,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江迟先开了口,声音温和:“桑眠,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
饭局结束,两家父母聊起近况,才知道桑眠租的房子刚好到期,而江迟回国后还没找好住处。江阿姨一拍大腿:“哎呀,真巧!我家隔壁那套空房刚装修好,要不就让江迟租下来?正好和眠眠做邻居!”
桑眠刚想拒绝,就听见江迟说:“好啊,麻烦桑眠以后多照顾了。”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里,那里面的温柔,和六年前如出一辙。
第二天,桑眠看着搬进隔壁的江迟,手里还拿着当年那把黑色的伞,忽然觉得,这场迟到了六年的重逢,或许才刚刚开始。而江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在心里默默说:桑眠,这次换我走向你,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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